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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著細雨的週末,媽媽沒有把廚房弄得亂七八糟,趁我補課,她自己在家回覆郵件,整理賬單,抱著我的兔兔棉被,窩在沙發上終於看完那本很厚很枯燥連我看到書皮都要翻白眼的書。

這本書在我們家很久了。我常在客廳看到,在浴室看到,在書桌上看到。媽媽坐在遊戲墊上,邊陪我玩邊看,看到後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讀什麼,我則是因為太常看到這本書,憤而把它直接拿來撕撕”看”(是的,我九歲了,目前只會撕書)。

當她讀到最後一頁,連作者結語都讀完,她再次相信有志者事竟成這句話。殊不知是她走運,上頭到現在還沒有著手進行與這本書相關的計劃;殊不知是我念在母子情深手下留情,封面只被我揉皺,沒有撕破。

媽媽去學校載我的時候,整個人喜滋滋的,完全沒有因送我上課自己在家而感到愧疚。一本書從2014年五月一直讀到2014年在四天後到期,不是什麼大成就,但總算完成了。

一關一關,總是會過去;一頁一頁,書總是會讀完;一步一步,路總是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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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壯志未酬三尺劍,故鄉空隔萬重山。
--李頻《春日思歸》

媽媽看著我的神情,想起這首詩。她說這句的意思是,志向沒有實現就衰老,抱負來不及成就卻離世。

娘,有必要這樣嗎?對於壯漢我來說,只是不想再走了所以放空,你可以不要文青得這麼厲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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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Jun 29 Sun 2014 13:58
  • 進步

2  

 

雖然錫安這學期在老師的評量下是退步了,在某件事上倒是有顯著的進步。

餵他吃過藥、喝完水,我轉身把滴管放在流理臺,身後突然有人撞我一下。

回頭,看到大頭捧著自己的水杯,打算放進洗手台,是我擋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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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沒有錯過錫安每學期的IEP,不僅因為我是他唯一的家長,必須為他發聲;更因為我想與老師們說說話,好好謝謝他們。

錫安與我很被神眷顧,常常遇到疼愛他、關心我的老師。當我在外打拼,老師會貼心的寄照片外加實況報導,讓我安心、為我打氣。與老師們"開會",雖然聊得都 是沉重的話題,尤其是這學期,錫安的發作越來越厲害,經歷生酮飲食、腸病毒、手術,他們也直接告訴我是退步了,但我們總是笑得出來,開自己也開錫安的玩 笑。我知道他們是真心喜歡我的孩子,不是把他當成工作、保護安全就好。有時我甚至覺得,他們比我更傻,更相信錫安是有能力的。

我仍然記得有次聽到學校警衛問老師,你們一直帶這種小孩,自己會不會越帶越笨啊?

教導每一個孩子,都有他的困難度,但特教老師們能夠得到的成就感最低,幾乎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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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錫安刷牙,尤其是後排的牙齒。他扭來扭去,我一下子被他咬到,他一下子被我踏到。

他從我手中一把搶過牙刷,乾脆自己來。

姿勢超Man的男孩。

 


 

老師在聯絡簿上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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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我是否在你身邊,無論正在忙還是睡眼迷濛,我從你的聲音就聽得出,你是否又踩到香蕉皮跌倒。

你很小的時候,香蕉皮讓你對著我眨眼睛,我只當你吃飽了打嗝很開心。

接下來,香蕉皮讓你不停點頭又癟嘴。我幻想,點頭是你想吃香蕉猛說我要我要,癟嘴是因吃不到香蕉而皺眉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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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是在我的右後方。

不近不遠,頭稍往右後方轉,我就可以看到他。伸長了胳膊用點力,指尖或許也能觸碰他。

他多半是沈默的,面對我忿恨時的怒吼,哀傷時的眼淚,他不說話。開心的時候,我不顧他的喜好恣意揚聲歌唱,唱多久隨意,落了詞也不介意,一切只在於我爽。

他忠實、或者也是因為沒有選擇地,陪伴我。我需要人給意見,需要與人討論,但他堅持不做這些。或許知道說了也沒用,固執如我,只要心意已決,要殺要剮都視死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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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籟俱寂的夜晚 (只要錫安不大叫和拍拍手就萬籟俱寂),我照例幫錫安刷牙漱口,用牙線剔剔牙縫。錫安的嘴巴雖然打開,脖子卻扭來扭去,呀呀的不知在抱怨甚麼。我安慰他,這樣好帥好乾淨,嘴巴香香,等一下才可以跟媽媽玩親親喔!

他沒有動了,只是眉頭還皺著。

洗洗手,我們牽手一起走到房間。我要他脫拖鞋,把眼鏡放在桌上,然後隨口說了: "今天因為一直下雨所以沒去學校,明天就要上課囉! "

然後,不到一秒,我立刻看到以下的情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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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這小子哈哈大笑到脖子都看不見,上一分鐘才在聚會中大哭,擾亂聚會氣氛!

(搶走媽媽手中的麥克風)喂喂,聽得到嗎? 叔叔姨姨大家好,歡迎來到每月至少一次的大頭寶時間。媽媽說我哭哭,我男子漢大丈夫,流淚絕對是有原因的! 我陪媽媽一起跟大人聚會,大家唱歌我很開心的站起來拍手,被媽媽拉下來說不可以,拍手太吵。大家唱歌我也想唱啊! 所以我一直大聲的叫啊啊阿,又被媽媽摀嘴巴,說大家停下來了就不可以啊啊,但我唱的拍子就是跟大家的不一樣。做甚麼都不對,我開始有點鬱卒,媽媽只好放棄聚會帶我去小房間,跟其他小朋友一起聚會,剛開始我也覺得可以接受啦! 一個小時之後,我因為聽不懂故事也還不會唱詩歌,就跟著小弟弟跑來跑去一起玩啊! 可是,明明我是因為很喜歡他才摸摸他的臉,弟弟卻差一點點被我推倒,媽媽說我太用力了! 一直跟弟弟的媽媽對不起。

姨姨說沒關係,她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本來就是,我不是故意的啊! 可是媽媽不讓我跑來跑去了,要我坐在椅子上,我坐在椅子上喝完水之後又想站起來,媽媽不准。我看著小弟弟他們還是可以跑來跑去,只有我不可以,我就開始哭哭了!

跑來跑去! 哇哇哇! 我也要跑來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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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說,每當她很累很難過很不平很想放棄的時候,都會告訴自己再忍耐一下,因為等一下就可以親到我的胖臉了。

想當年,不僅我的頭與身體比例呈現一比一,我那兩片肥滋滋的臉頰更是大家進攻的重點,親啊捏啊咬的......
(邊笑還邊會用手穩住奶嘴,兒子,你的聰明怎麼盡用在這種事上?有空叫一聲媽好不好啊?)



之後頭髮長多了,蓋住一點點額頭,比例較為正常,但兩側肥肥的臉頰依舊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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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甚麼地方啊?

話說,從小就是村姑的媽媽,第一次到台中科博館的時候,是在她國小代表學校去參加中區合唱團比賽的時候。

台中簡直就像她的巴黎,劉姥姥進大觀園的媽媽坐在巴士裡,一路上嘴巴都開開的,她驚嘆台中的道路比較大條,房子比較高,月亮比較圓,太陽餅比較香(台中市政府沒有付我錢宣傳,事實上,我因為身障福利跟市政府"交涉"許多次了,住過幾個縣市,目前台中市政府對身障的補助是我經歷過最少的)。

那年,媽媽的國小得了優等獎,早上領完獎,熱騰騰的獎杯還在遊覽車上,下午老師就帶合唱團的學生們去參觀科博館。當媽媽走進太空劇場的時候,好像走進另一個時空,整片天都向她開了,滿天星斗都在向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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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媽媽接受育兒生活雜誌專訪,配合報導需要提供照片。媽媽找到眼睛都花了,還是找不到太多檔案大小適合雜誌內頁的照片。不過,媽媽看到我最近的轉變,不得不為我聲明,我真的瘦好多啊!老師、復健師和醫生叔叔阿姨還有連媽媽都不認識的路人婆婆們,請不要再說我胖了!!


剛回到中部的時候,我的身型簡直是五五比例,和納豆的差不多,可是我比他可愛一千萬倍,媽媽說的。



阿公阿媽和媽媽動不動就帶我出來曬太陽練體力,天啊!你們不知道胖的人一舉一動都粉辛苦嗎?至少也在傍晚的時候運動,比較不會流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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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逼”錫安陪我看我已經看了超過十次的Toy Story 3,他從頭到尾扭來扭去,中間還加上大便後來睡著,除了漏掉好幾段沒看,還算無損我觀影樂趣。

看到馬鈴薯先生先是Tortilla又是熱狗的(還是黃瓜?),笑得我迸出眼淚來;看到安迪最後把玩具們留下,轉頭不捨的眼光,天啊!怎麼卡通也可以讓我哭成這樣?

直到已經在上字幕了,錫安才悠悠醒來,到了巴斯和潔西跳舞那段,我跟著Gypsy King大唱Hay un amigo en mi(= you've got a friend in me=阿依溫阿米狗恩密=我是你的朋友),三十幾歲的女人看卡通可是High的咧,看著我,兒子終於笑了;拍拍手,跟著媽媽一起嗚嗚嗚的唱起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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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說,最近我的照片被不知名的叔叔或阿姨下載了,雖然他們沒有惡意,可是媽媽這幾個星期都有跟他們聯絡,他們卻隻字未提,還是別人告訴媽媽這個消息的。

大家知道我俠女型的媽媽啦,不用我多說,大家就知道媽媽的反應。還好媽媽相信主耶穌,所以沒有變成民運份子或偏激人士,讓阿公阿媽早早就痛失愛女(或常常到警察局保女兒出來.......)。

媽媽反應她認為應該反應的,後續如何其實不重要,因為不舒服的感覺已經造成了。媽媽當下就決定不再繼續在臉書上傳我的照片了。發明臉書的叔叔賺那麼多錢,居然不發明“鎖右鍵”這個功能,實在有點弱咧!(寫到這裡,媽媽突然想到,或許是她自己找不到這個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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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睡功一直是遠近馳名,只要我想睡,就算被塞進行李箱應該也睡得著。但媽媽最近又發現兒子自我研發的新技術,就是邊睡邊吃,即使面對瞌睡蟲蟲的全面進攻,我仍舊屹立不搖、卯足全力為了……讀書?復健?上課?


{###_ZionandMe/32764/1813281926.flv_###}


想太多,是為了吃東西啦!誰說一邊睡覺不能一邊吃東西、誰說吃了東西不能馬上睡著?在大頭寶身上,睡覺和進食是可以並行的。半夢半醒之間,讓食物慢慢滑進我的肚子裡;還是邊睡邊吃,讓食物帶著我進入夢鄉。人生多麼美好啊!

美好到我想要唱一首歌。一邊餵我一邊幫我擦嘴、我睡著了之後還得抱我上車的媽媽,有感而發的寫下一首詞。借用趙傳大叔唱過的歌,在這炎炎夏日中,就請大家跟我一起唱吧!



每一個晚上,在夢的曠野,我是苗條的帥哥
每一個早晨,在浴室鏡子前,卻發現肚子又大了一點點
在復健訓練的辛苦裡,在醫院看診的生涯裡,計算著回家和吃飯的時間

我很睏,可是我吃不夠
外表想睡,肚子超餓,那就是我
我很睏,可是我的嘴巴還在動
一顆包子,一顆饅頭,都要進-入-我-口-中!

每一個早晨,在媽媽的車上,到了學校就裝睡
每一個晚上,該睡覺的時候,卻變成街頭表演的藝人
在玩具鋼琴的琴鍵上,在鈴鼓響板的每一面,發射出鄰居都抗議的噪音

我很睏,可是我睡了還開口
超市賣場,美食餐廳,難不倒我
我很睏,可是我一定要吃個夠
不會噎住,不會嗆到,媽媽甘-拜-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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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媽媽的腳腳,媽媽說我們就是用兩隻東西跑步的。

(媽媽本來要拍藝術照,搞了老半天,她終於把我的腳和她的擺成同樣姿勢,但在快門按下去的那一秒我臨陣抽腳,她氣得大叫。哈哈哈,這就是我的創意嘛!)


媽媽說她想寫這篇文章已經很久了耶!不,應該是說她想用這個題目很久了。自從「旋轉吧!男孩」之後,她就好希望我開始跑步,讓她可以命名一個標題,叫做
「奔跑吧!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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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大、小美女合照,童婕妹妹和婕媽媽來看我!


想當年,我們兩小無猜猛流口水的模樣是這麼天真無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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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離開之後,她身旁突然出現了許多朋友。

那些朋友,是她丈夫的同事,生意來往的夥伴。所以,他們其實不算是她的朋友,不怎麼站在她這邊。

他們說,夫妻之間都有問題要克服,一個巴掌拍不響,沒有對錯。妳自己這麼多年來帶孩子的確辛苦,但他也有為人夫與人父的壓力,可惡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如果妳離開他,妳和孩子不一定會更好,說不定會更差。

她默默的聽,沒有解釋。末了只問一句,所以外遇和嫖妓也是合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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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陣子,媽媽鄭重宣佈,要帶我搬到一個溫暖的地方。她說,那裡有阿公阿嬤姑婆姨婆阿姨們,還有,太陽公公很少罷工,對我們兩個的過敏體質都會有幫助。家裡常常有阿公阿嬤,不會冷冷清清;週末還可以到處串門子,對我人來瘋的個性來說,根本就是個天堂啊!

我有點懷疑,因為本來的地方也有愛我的叔叔姨姨啊!太陽公公偶爾也會出現嘛!媽媽也捨不得,可是只要她想清楚、痛下決心,事情多半沒有轉圜的餘地。就像她當初聽到醫生伯伯說我一輩子不會走路,她決不放棄,死馬當活馬醫的把我練成雖然有點像在打醉拳、可是還能走路的狀態(阿娘喂,想到媽媽的毅力我實在害怕......)。


在這裡,我可以隨時隨地親到阿公的臉(阿嬤看了好忌妒,因為她的臉臉比阿公光滑一千倍,可我就是比較喜歡親阿公!她哪知道?細細鬍渣的觸感是我的最愛啊!)

(阿公,你好浪漫喔!我還沒親你就閉上眼睛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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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我還是活潑可愛、渾圓俊俏,但媽媽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都提不起勁幫我拍照。直到今天早上,我和媽媽一夜纏“棉”之後(纏﹦我半夜三點又起來哭,還用力踹媽媽的背,給她勾勾纏。氣得她一邊睡一邊無用的大吼:我是你媽媽耶!你怎麼可以踢我!)(棉﹦踢媽媽的時候,我一直踢掉棉被,媽媽只好一直起來幫我蓋被,氣到差點用繩子把棉被和我捆起來),媽媽在清晨的陽光中看到我的側臉(從我半夜兩點起床開始,睡睡醒醒,這已經是媽媽第四次看到我的側臉啦!),她想,如果再不拍照,我白淨書生的樣子只能在回憶裡相遇了。



又有關心我的叔叔姨姨問媽媽我的皮膚怎麼了?媽媽和我搬到新地方,大家不了解我的狀況是很平常的。可是媽媽有點懶惰,不想說一堆皮膚神經病變導致組織增生等等之類其實她也不怎麼懂、講出來別人只會悲傷的解釋,她說:「是胎記。」

想知道我的臉臉為什麼越來越像潑墨創作,請看媽媽寫的「他往那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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