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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在我兒子的腦中亂畫線? 一圈圈像頑皮的被孩子拿筆亂圖一通,一團團像被貓搞亂的毛線球,竟是我兒子的睡眠腦波圖。

怎麼在睡覺還能有這樣的異常現象? 不行,要找醫師來看。檢查師喃喃自語。

錫安沉穩平和的睡著,我們一直以為睡夢時最不受病魔的侵害,看到了腦波才知道,睡眠中還是有攻擊。肉眼看不到,只有機器才知道。該是高低起伏,規律的波紋,都成了纏在一團、亂七八糟的線




那個媽媽又打女兒了!在復健室的時候,復健師和幾位媽媽們在聊天。


我看過那位媽媽,也被她的憤怒嚇過。白淨勻稱,穿著一點兒也不俗氣,看得出當媽媽之前、或說有了生病需要復健的孩子之前,是個條件不錯的女人。


第一次知道這個人,是聽見而不是看見。在一個有如舞蹈教室的空間裡,有三、四對媽媽跟孩子練習各自的矯正器,或複習剛才老師教過的動作。她破口大罵一個大約十歲的女孩,一點也不管身旁還有人,也不擔心自己的聲音會嚇到其他孩子。


你做不做? 你明明可以做為什麼不做? 你要拖累我到什麼時候? 我要陪你到什麼時候? ”


隨即把小女孩關進一個平常擺放矯正器的小倉庫,
你做! 你做不出來我就不放你出來! ”


我抱著錫安就坐在小倉庫旁等老師來上課,她
一聲把門關起來。女孩在密閉的空間裡不停的哀叫:媽媽!我要出去,我不是故意的,我做不出來………”


她在門外踱步,沒幾下而又貼著門大聲的問:
那你做不做? 你做我就讓你出來!” 女孩還是哭著回答同樣的話。


其他的媽媽告訴我,她總是拉著女兒,氣沖沖的來、氣沖沖的走。她堅信她女兒做得出來,只是故意不做、故意偷懶。我不知道她女兒得了什麼病,但若我有這樣的母親,我寧願賠上性命也要做出她要我做的,好讓她不處罰我,不在眾人面前謾罵我。今天她把女兒的腳打得紅腫,連老師都出面勸導:
媽媽這樣沒有用.....通常什麼場面都看過的復健師是不太管母親的,因為他們有太多人需要負責,沒時間停下來勸誰。


每次她女兒走學步機,她都一次要求她走半小時,還要走直線,其實這樣的孩子能走八分鐘以上已經很不錯了,沒有人可以走到三十分鐘。一個勸不動這位母親的復健師說。


錫安也需要走那台學步機,每次都聲嘶力竭的哀嚎,我很多次都不到三分鐘就偷偷把機器按停,不敢給復健師看到。媽媽帶著兒子偷懶,真是不應該,如果我有那位母親千萬分之一的精神,錫安會不會更好
? 或許會。可是我看見兒子豆大的淚珠,我鐵了心告訴自己,如果你因為沒在這個機器上練習到十分鐘就不能走,那老娘我就扛你一輩子吧!




年輕的時候,總以為擺在前頭的路就直直的走,有喜有悲的小插曲,可以接受;途中有春夏秋冬,風景不同,但總不會差太多。沒想到,前頭的路可以亂成一團,可以全部改觀。我只能在複雜的線與線中摸索,想找出頭緒,在亂中盡力走直;卻常是撐不下去,亂走一通,憤怒悲傷混亂讓自己不復從前、旁人卻看得出的崩潰。


我完全明白那位媽媽的心情,她的憤怒與遷怒、她為了孩子失去的機會與青春,我只是沒有說。說那種離開直線進入迷團的遺憾,說那種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的後悔。看著錫安的腦波圖,我無法對他發怒,他不是故意地把纏亂帶給我,他教我而我還在努力地學,如何亂中有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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