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安與我 / Zion and Me

「媽，你幫我寫跋好不好？」

星期六早上，我和媽媽一邊喝咖啡一邊聊天。錫安吃飽了，正在沙發上跟爸爸看籃球轉播。實際上是爸爸在看，錫安在玩遙控，每次看到關鍵進球，錫安就不小心按轉台，害得爸爸啊啊叫個不停，錫安以為阿公在跟他玩，哈哈大笑。

有這個念頭已經很久了，媽媽的浪漫又激情的筆調，她的留言比我的本文更精彩，大家很愛看。往往我隱諱的寫些東西，留言版上媽媽就勁爆的把實情寫出來。我不只一次看到格友留言，表示媽媽寫的比我寫的還要好看。

媽媽連忙拒絕，說自己才識淺薄，擠不出幾個字，就算擠出來也會壞了我的書。我不斷遊說，才不相信她寫不出來，她可以寫的才多呢！我還害怕她爆太多內幕。媽媽很謙虛，因為當她盛情難卻，不得不屈服於女兒的堅持，她總共寫了三個版本的跋！

話說回來。當媽媽還在勸我放棄這個主意的時候，爸爸也靠過來了。他只聽到媽媽的哀求，沒聽到內容，把錫安放在沙發上，他緊張的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沒有啦！我要媽媽幫我寫跋。」

爸爸非常驚訝，大聲說：「為什麼要寫偶？偶怎麼了？不要叫你媽寫偶啦！偶有什麼好寫的？」

媽媽和我安靜了一秒，隨即爆笑，矮油，老爸，請跋非彼ㄅㄚˊ啦！




我親愛的寶貝：

妳要我為這本書寫些感觸，因我一路伴著妳走過來。我曾一再的拒絕，並非怕自己的才識淺薄漏了餡，只因怕回想到妳所遭遇的點滴，有如掀開尚未癒合的傷口，我會不捨到將無法自己。

若人問我，女兒近五年的日子是怎麼過的？我會毫不遲疑的回答，是以血汗、淚水、苦悶、憂懼、孤獨與疲憊交織的生命絲線，一針一線細細缝織而成。

自妳從懷錫安開始，總為著遠在國外工作的丈夫憂心，為配合他的時間，妳犧牲睡眠，在深夜中以長途電話與他聯繫。懷孕的妳從未安心熟睡，想必腹中的錫安也同心同命吧！分離兩地的相思雖苦，但妳總以為苦盡就甘來了。

經過兩夜的折騰，妳產下可愛男嬰，取名錫安，意即「做個得勝者」。從此展開你一個人奔往得勝的路程，那是千辛萬苦、無止盡更看不到願景的腳程，妳無法回到過往的生活，就如桌上這杯葡萄酒，無法還原成葡萄串，妳只能奮力的往前走。

心碎的歷程就此開始。妳總是靠在我肩上，哭說著：「媽，我生了一個不健康的小孩。」那哭泣至今盈猶在耳，淚水從妳美麗的雙眼流出，我領悟何為柔腸寸斷、心如刀割。唯能緊緊抱著妳雙臂，陪妳一同禱告，將所有的委屈告訴父神。

錫安第一次住院，我趕到醫院探望。眼見妳和錫安一大一小，擠在一張掛滿儀器的病床上，錫安的小手小腳插著針，每想到此畫面總教我淚流滿腮，我總抑住不哭出聲音來，怕妳為我憂心。之後的住院治療、一家又一家大醫院的尋醫、復診，花費的精神與財務不堪計算。從妳眼裡，我看不到初為人母的喜悅和滿足，只見妳哭腫的雙眼和焦慮。如此悲慘的生活，妳獨自扛，而那位承諾要與妳白頭到老的同林鳥，偶爾出現在妳和孩子身邊，後來我們才明白，當時他早已飛向另一座林院了。

可是，錫安的狀況沒因妳的努力好轉，沒有一個醫生看好他，確定他將來能走路或說話。每看一個診，妳就掉一次淚，但還得振作精神，繼續尋求相關科別，再掛診、再洽詢、再行動、再出發，妳沒有氣餒和自憐的權力，沒有空閒去思考人生待妳公不公平。妳總是與時間賽跑，唯恐失去了治療的黃金期，會耽誤孩子發展的每一秒。而我只能以老邁的身軀，偶而輪班看顧錫安，讓妳回家梳洗或歇息片刻。望著病床上的孫子，我向神求，讓我的孫子起身，以他的小腳ㄚ跑著撲向我，喊我一聲外婆！

當妳為兒子傾倒一切心力，妳可知我多麼不捨？自幼妳聰慧過人，體貼孝順，美麗大方，我以生妳為傲，怎會在出嫁後得受這些苦？怎麼無人願意分擔妳的重擔？女兒獨自背負千斤萬重的十字架，我好不甘心。妳常會內咎的告訴我，培育妳受那麼高的教育，未有多少反哺，卻帶給我許多耽憂。但我卻慶幸妳年輕時行萬里路、讀萬卷書，洞悉萬事象，成就了妳的悟性與勇於面對事實的勇氣，我心欣慰，了無遺憾。

一年一年過去，妳比從前更堅強，滿有毅力的過生活。妳不喊苦也不喊累，不求人同情，不去思考臉龐滑落的是淚珠還是汗水，更不敢去想像明天是否會更好。難字不好寫，難關不好過，雖天天難過但也得天天過。妳拖著兒子不顧一切的往前衝，不再哭泣，也不逃避錫安的狀況。而妳等候的那人，總以千奇百怪的理由不回家，妳孤伶伶帶著錫安過活，因此開闢了「錫安與我」這片園地，盼望能在醫療領域上得著更多交流，並無私的分享資訊與自己的生活。

在屬於自己的小小天空裡，人看見妳的禱告或怨懟，感受到從天來的眷顧和安慰。妳道出錫安與妳的朝朝暮暮，錫安一日三次的藥瓶藥罐，尋醫旅程，還是錫安以各式各樣的肢體語言作為與妳的回應。他皺著眉頭吃藥，令人愛憐；他舉世無敵的悅耳笑聲，如同啜飲一口咖啡配上蛋糕那般甜美；他第一次自己拿湯匙吃飯，咀嚼的可愛模樣讓我看了都要流口水。字字句句裡，我們陪著錫安長大，彷彿觸摸到妳的笑與淚滴，讀妳的人無一不心疼，更是為你們向上蒼祈求祝福。在部落格，妳遇見了鼓勵妳的天使們，真要謝謝他們的不離不棄，伴妳和錫安直到如今。

想必主宰天地的父神，聽了眾人的代禱，錫安在三歲時終於會走路了，現在甚至能跑能跳，打碎了「終生癱瘓」的診斷。他的行走，是妳的心力交瘁所換來的，原本應當舉家歡騰，但走呀走的，妳竟帶著錫安，遍體鱗傷的回到了我們身邊！我心中雖有萬般心疼和忿怒，罷了，一切交由公義的神來定奪，我和爸爸的雙臂為妳與錫安展開，房裡的棉被永遠是暖和乾淨的，寶貝，回來就好，你們回來就好。

錫安就快滿五歲了，雖仍有漫長的治療和復健在前頭等著你們，想必那些折磨再也擊不倒妳，再多的驚嚇也打不垮妳了。過去的年日裡，我不得不對妳另眼相看，妳有如金子越煉越亮、越燒越純淨，妳已躍過種種障礙，媽媽何等安慰。今後，不再是妳和錫安孤單度日，拭去妳臉上的淚痕，展開自信的笑靨，邁開腳步踏上全新的人生，朝著得勝的方向，那裡有妳該得的獎賞。看吧！這些年來以血汗、淚水、苦悶、憂懼、孤獨與疲憊交織的生命絲線，雖似亂象迷濛，翻開這畫布的正面，細看之下，竟一幅最完美燦麗的圖畫。

讓我們再次彼此提醒，最惡劣的境遇已攜手走過，擁抱的感覺如此溫暖又踏實。讓我們再說一次，錫安是父神賜予我們家最棒的禮物，他是咱們家的寶貝，就像妳是我的心肝寶貝一樣。有妳、有錫安，媽媽今生不枉然。

女兒，辛苦了，媽媽愛妳，直到那日。


愛你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