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安與我 / Zion and Me

七點多，她還被留在公司寫Proposal，同事們正哀嚎著Friday Night又泡湯了，她跟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鬧著，手機在響，是姊姊。姊姊說話的速度有點快，她緊張的時候總是這樣。

「爸爸住院了。」

姊姊和她都住在北部，在中部的媽媽要姊妹倆都不必回家，正常生活、上班，她自己一個人忙得過來。姊姊獨自帶小孩，姊夫又出差：「我走不開，如果可以，妳要不要回去看看？」

心慌慌，她瞪著電腦螢幕剛擬好的大綱，頭腦一片空白。向上司要求今晚要提早下班，提案會在週末完成再Email給他。「怎麼了？」同事問，看著剛剛還在開玩笑、臉色突然慘白的她。

她胡亂說了理由，胡亂理了包包，胡亂趕快就走。

星期五晚上的捷運站人潮洶湧，八點。姊姊打來告訴她最新的情況。爸爸太逞強，一直沒有告訴大家他生病了，拖到醫生勒令住院才不得不說。人好多，想起爸爸跟她的抬槓拌嘴，她的頭有點暈。大家都說，她傻大姊的個性來自於爸爸，一樣的隨和、大而化之，與媽媽跟姊姊的嚴謹認真簡直不像一家人。

她總抱怨爸爸把姊姊當女孩看，把她當男孩養。她長得比姊姊高，所以家裡粉刷牆壁、搬重物等吃力不討好的工作，爸爸通常找她幫忙。爸爸還曾經計畫，培養高個子的她成為籃球國手。直到她迷上水晶指甲，爸爸望著那閃亮的十隻指頭嘆氣：「這種指甲怎麼打籃球？連彈琴都有困難。」

姊姊說，爸爸戴著氧氣罩，不方便說話。她拿起手機想傳簡訊，卻不知不覺按下爸爸的號碼。

電話通了，她劈頭就抱怨：「爸，你好不好？怎麼生病都不說？要不要我回去看你？」

「我很好啦！你不用回來....」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頭的他喘得厲害，上氣不接下氣。

「我坐高鐵回去！」她接著說，爸爸沒有回答，還在咳。

咳咳咳.....

「不要回來，妳回來我沒辦法去載妳......」爸爸掙扎地吐出這句話。

站在捷運站湧進湧出的浩瀚人群中，她頓時淚流滿面。「爸，你不用擔心我怎麼回去，我會坐高鐵再轉火車，就這樣，你趕快休息。」

星期五晚上的捷運站，八點半，有個女孩在洶湧人潮中快步走，邊走邊擦掉臉上的淚。她流眼淚，因為就在這個永恆的星期五晚上，她明白自己永永遠遠是爸爸手上的珍寶；知道爸爸即使臥病在床，心頭依然懊惱著不能親自開車載她回家。

她抬頭，看見高鐵櫃台就在不遠處。深吸一口氣，踏著高跟鞋的她小跑步了起來。




2009/2/13中時部落格嚴選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