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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前妳打電話來,問錫安的復健老師是怎麼教?物理和職能治療有什麼差別?健保給付多少次課程?可以在不同的機構上課嗎?種種超乎純粹問候的細節,我有點擔心,報告完畢後馬上問妳:「怎麼了嗎?」

身為罕病兒的媽媽(其實錫安也不屬於罕病兒,到目前為止醫生還說不出原因,也沒有症候群可以歸類,說罕病大家比較容易理解就是了),我很少有機會與其他媽媽分享師資或比較學校,除非彼此同為病童母親。孩子的狀況帶母親進入截然不同的世界,別人找的是音樂老師,花大錢培養小孩成為莫札特;我找的是復健老師,花大錢只為了讓小孩有機會喚我一聲“媽”。聽到妳的問題,我當然樂意分享資訊,卻不樂見任何人需要這類幫助。

妳開始說,兒子的幼稚園老師建議妳帶他去醫院上課。「他不是都好了嗎?」我問。「是啊!我也以為他畢業了啊!」妳有點煩,畢竟誰都不願聽到自己的孩子又得到醫院復健。

我還記得那陣子,妳的擔心、禱告與得知孩子復原後的快樂,像是洗一場三溫暖。我們討論,這點小問題有嚴重到必須復健嗎?小孩都會耍點小脾氣,都有喜歡與抗拒。這年頭醫學名詞是不是太多?太安靜的就像自閉症,坐不住的被說成過動兒。我們感慨,以前看來問題兒童的某某現在也很好啊!不過既然醫生評估後也幫孩子排課了,我勸妳,先不要因為它叫“復健”就排斥。把這種課當作潛能激發、體能訓練,小時候就能把毛病改過來,總比長大定型後容易得多。妳嘆口氣,算是同意了我。

妳很認真,大量蒐集相關資料。我因此也受惠,只要是跟錫安沾上一點邊的訊息,妳馬上就轉寄給我,還收到許多妳看過的書。如此百分百的投入也激勵我主動吸收資訊,不只是被動地上課。當孩子從復健課畢業,過來人的妳知道錫安仍須奮鬥,常常為我打氣加油。晚上我們講電話,妳會帶著兒子一起為錫安禱告,聽著他稚嫩的聲音輕輕說:「主耶穌,求祢保守錫安底弟健健康康。」我想,就算神不聽我的禱告,也會聽妳兒子的吧!祂不是說過,讓小孩子到我這裡來?祂喜歡孩子們的單純。

雖然兒子好不容易離開醫院又得回去, 感嘆之餘妳仍舊乖乖配合。我們都推測這次會如同上次,很快就可以畢業了。

那天晚上,十一點多妳打電話來。先說對不起,妳知道我最近忙著爸爸開刀的事,但,有沒有可能、有時間說一下話?妳不是夜貓子,這麼晚打來又聲音緊繃,我也跟著緊張起來,可以啊!妳還好嗎?

妳說,對兒子的表現覺得越來越氣餒,還想去大醫院找兒童心智科諮詢。原本以為他只是愛玩不專心、沒有老師們說得那麼誇張。直到前幾天陪孩子上課,不到十個字的句子他居然背不起來,等到要上台跟同學們一起表演,他瑟縮在妳身後不肯往前。妳威脅又利誘,眾目睽睽之下終於發怒:「我告訴他,你什麼都沒有了!沒有卡通,沒有玩具,除非你現在出去表演,要不然我全部沒收!」

即使如此,他仍舊不往前。回家,妳收起脾氣,好好再教他一次,卻發現從前不必二十分鐘就可以記起來的句子,現在一個多小時兒子還背得零零落落。妳抿住嘴不說話,他擔心的不停保證:「媽媽,我下次一定會背起來;媽媽,我會更好、跟其他的小朋友一樣.....」

說到這邊,妳哭了。妳問我,是不是妳的錯?妳是不是個壞媽媽?妳懊惱,怎麼不夠注意孩子的變化?怎麼會不知道他變成這樣?妳要我原諒妳接下來要說的話:「錫安是從零開始,所以他有一點小進步妳就會很開心。可是我兒子就像從100分開始退步,我好害怕,他怎麼變成這樣?我要怎麼救他?」

曾經,錫安因為服用新藥,一夕之間發作全無。妳可以想像我的快樂。我開心地想,沒發作就代表他的腦子不再放電異常;放電不異常就不會傷害到腦細胞;腦細胞不被傷害,他的發展就要跟其他的孩子一樣了啊!會說話、走路、說不定還可以彈琴還是踢球!我跟其他的媽媽一樣,開始為孩子編織似錦前程。六個月後,錫安又發作了。無論劑量增加、還是再換新藥,零發作的時間越來越短,三個月、一個月、兩個星期....然後故態復萌。醫生的診斷是他體內具有抗藥機制,用過的藥物越多,越無法壓抑異常分子,藥物抵抗病情的時間因此縮短。

我永遠記得那六個月裡純粹的快樂,做夢的權利。可惜人生可以前一刻行走在雲端,下一秒直接溺斃於深海。然而患難生忍耐,忍耐生老練,老練生盼望。磨難多了,忍耐是第一個功課;學會忍耐,面對各種狀況比較容易老神在在。滿懷希望是不被情緒影響的最終結果,這很難,我還在學。

我想起知道錫安生病的第一年,妳總是打電話來,叮嚀我不可以躲起來,無論錫安如何,我們都要陪他一起長大。我想起你找資料的衝勁,讀到適合的教學就帶孩子實行,知道的比起幼教老師有過之而無不及。妳的問題,我沒有能力回答,只能陪妳禱告。我不知道這次只是一段短短的經歷、還是一輩子的遭遇?我不知道這條路有多遠,什麼時候我們的寶貝才會好轉?但我知道妳是個好媽媽,兒子的病不是妳的錯。我也知道無論孩子們將來如何,我都會在妳身邊,就像妳在我身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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