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等了好久,妹妹終於要把她的「他」介紹給我。電話那頭,聽得出她有點害羞、有點緊張。我為她高興,經過那幾次她的傷心與她不得不傷別人的心,或許,只是或許,這個「他」能夠永遠讓她開心。

約好時間地點,結論是喝咖啡不吃午餐,我們掛上電話。我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問題沒說出口,即使我可以猜出妹妹的回答。


------------

37度的炎熱午後,我與GiGi有約,帶錫安一起去Audrey的家坐坐。

與GiGi是相識時間雖短、卻以驚人速度熟捻的好友。我和Audrey打過幾次照面,卻從來沒機會細聊。

老公出差,我到哪裡都得帶著錫安。三個女人席地而坐,在Audrey的房裡邊吹冷氣邊喝冰品,談天說地。錫安又爬又走,不時興奮尖叫。GiGi稱讚他越走越好,比上次走得更穩了。錫安瞥見大家都在觀察他,停下腳步,望著我們哈哈大笑,不斷拍手。

「他在耍寶,這是他最近學會的動作。」我解釋。原來如此,GiGi跟Audrey連忙稱讚:「哇!你好厲害喔!」

錫安到處亂摸,衝到書櫃前硬要抓下陶瓷擺飾,幸好老媽工夫極高,馬上以比閃電更快的速度遏止怪手。走到無聊,兒子居然伸出舌頭,Audrey黑到透亮的鋼琴硬是被他舔了一口。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拿出手帕猛擦。解釋錫安不是不願意聽指令,他是完全聽不懂人話,我無法教他守規矩。Audrey大人大量,表示一切都可以讓錫安盡情玩,壞掉?再買新的就好了啊!

Audrey在醫療體系任職,雖然我不願剛認識新朋友就討幫忙,言談中還是不免提及錫安的狀況。她客觀的說出想法,分享經驗。末了,我拋出藏在心底已久的問題:「錫安將來有機會和正常小孩一起上學嗎?還是得去特教學校?」

她回答,以無比的溫柔:「我想,他以後得進特殊學校。」隨後解釋混合班級的可能,但一切端看錫安將來的發展。她勸我給錫安多一點時間,上早期療育課程、發展語言能力,「我們多禱告,不要放棄。」

坐在一旁的GiGi安靜地聽我們說話,我望向她。她對我微笑,以同樣無比的溫柔。


------------

我還是決定打電話給妹妹。

聽了我的問題,她很不滿意,幾近憤怒:「妳為什麼要把比比藏起來?」

我說這不叫藏,也不是我害怕別人知道錫安的情況。不是每個人都能馬上接受如此特殊的孩子,如果對方被嚇到怎麼辦?連我自己都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能接受,錫安他爸爸所需的時間更是長久。

曾經,長輩介紹一位黃金單身漢給妹妹。可惜陰錯陽差,當時是我扮演傳遞電話號碼與交往意願的中間人。黃金單身漢是醫生,從長輩那邊耳聞錫安的情形。他很有禮貌的詢問,我也儘可能提供簡單概況。然而,一直到現在我都不明白,自己是否說錯話?

黃金單身漢問:「主治醫師有沒有說過妳孩子為什麼會這樣?」

遲鈍如我,答:「他說有可能是機率,也有可能是基因。」

從此,妹妹當上醫師娘的機率急降為零。不過她說她絲毫不希罕,醫師娘這種夢想不在她的基因裡。

無論我如何解釋,如何建議等關係更穩定一點才讓錫安露面,妹妹很固執:「那妳這樣就是藏!比比是我們家的一份子,要追我,就要接受比比;如果他不能接受,我們就不必繼續下去。反正你帶他來就對了!」


------------

當錫安的媽媽三年多,我學著不為明天憂慮,一天的難處一天當,不想太多,凡事往光明面看。

但我常常踏進一窪又一窪的恐懼中。錫安開始發病的初期,我不敢帶他出門,怕任何人事物都會刺激他。當醫生將報告遞給我,指出兒子腦部的缺口永遠不會再長出來,巨大的憂慮從此展開。我東怕西怕,怕他一輩子不能行走、言語,無法謀生;我上網不斷搜尋療養院,因為不知道自己能陪他多久?有天我離開,將來誰能全心全意照顧他?

我回想,自己是怎麼一步步走出恐懼的泥沼?怎麼走出門?怎麼再歡笑?怎麼接受兒子將永遠與病共存?怎麼硬心不攙扶、看他跌倒再自己站起來?我忘記是誰,是哪個場景。但我記得那些懷抱的力量,在愛中的當頭棒喝與義不容辭。還有,那些無比溫柔的微笑與眼光。

愛裡沒有懼怕,完全的愛把懼怕除去。

我彎下身,把錫安的上衣紮進褲子裡,白色Polo衫配格子褲,「大頭寶,你今天好帥,媽媽怎麼能夠生出這麼可愛的大頭啊?」

娃娃車上的錫安咯咯笑不停。我看見妹妹在餐廳裡向我揮手,她身旁有張靦腆的笑容。我笑了,也向她揮揮手。抬頭挺胸,我推著錫安走進去。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錫安媽媽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4)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