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在,我還是想不起來“差點”和芷妤斷了聯繫的確切過程,但我很清楚的記得,是因為明信片。
她似乎自助旅行到一個既遙遠近乎未開化的國家,而我當初正因著爸爸住院開刀忙得焦頭爛額。我也忘了自己是否換了SIM Card還是根本沒有把她的號碼輸入,當遠方的她想起我,想在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小郵局寄張蓋上異國郵戳的明信片給我,我看到一封沒有暑名、只問我家住址在哪裡的簡訊,想也沒想就擺在一邊。
我依稀記得她寫email來說,我是唯一一位沒有回應的朋友。而我莫名其妙,因為我根本不知道傳簡訊的人是誰嘛!
芷妤和我是在文學獎認識的。她是主辦人,我則是把一篇原本就要發表在部落格上的文章寄到文學獎參賽,幾個月後她打電話給我,要我來參加頒獎典禮。
順便告訴我,錫安媽媽我有看過妳的部落格喔。
頒獎典禮上我們第一次見面,當時採訪我的記者寫了一些不合適的話,還登在報紙上,芷妤很過意不去,寫email來安慰,我們就這麼自然而然的保持聯絡。她是文藝美少女,我是偽文藝宅媽,中文系的她寫過小說出過合集,筆下的精靈世界、琉璃般璀璨晶瑩的文字根本不是我所能及。她看得起我的把手稿寄給我過目、送了一本自己創作的繪本童話書,在我的格子裡留言,幽默的遣詞用字常逗得我哈哈笑,卻也看得出她的心疼。
之後我們吃過一次飯。那次我臨時借不到車,她等了我將近兩個小時。我請她吃飯,她還禮貌的帶了伴手禮(我很訝異,因為年輕女孩多半沒有這種manner),好脾氣的接受我的道歉。
所以當明信片事件發生,兩人都有點摸不著頭緒,也有點沮喪。怎麼?不是還算熟嗎?雖然只見過兩次面,生活沒有太多交集,但我們稱得上朋友,也都喜歡對方的風度與為人啊!
我們的交情淡了。或許因對方的反應我們錯愕,或許日子也忙,我知道她中北南的遷徙,她知道我為錫安的奔波與尋醫。
寫到這裡,我還是想不起來,到後來我們是怎麼再次聯絡上的?
我不知道她怎麼想,我承認,在我為家人心力交瘁的時候,我沒有辦法想到其他,並消極的認為自己總是太樂天,以為相識不久、習性不熟就能當朋友。但當我的體力恢復,心情與態度都回歸正常,我告訴芷妤我家住址,請她體諒我當時的狀況。而且,拜託,小姐你下次可不可以署名一下啊!我怎麼可能把住址告訴一個不認識的人哪?
於是,當芷妤再次揹起包包浪跡天涯,在遠方又想起我,這次,明信片終於安然無恙的抵達我手中。我讀著她的驚險遭遇,是怎麼錯過了火車、只好再掏腰包買貴聳聳的車票。
她寫著:「不過我馬上就釋懷了,很開心的望著窗外哇哇叫,在小筆記上寫下早上的慘烈故事,立刻恢復鄉下女孩本色,樂呼呼的唱歌說話給自己聽......」
我都稱這張明片為「紅鞋女孩」,一直站在我案前的軟木板上。每次看到紅鞋女孩,我就會想起一位相距甚遠卻彼此遙遙關心的朋友。我感到欣慰,因為我沒有看走眼,她的善良與真誠始終如一。並且知道,人總是值得第二次、甚至第三次的機會。人與人之間怎麼可能沒有誤會與磨合?不要輕言放棄、賭氣決裂。當然,如果嘗試到第三次依然失敗,那倒也不必死撐。
My dear Miss Where,Jill,果果老師和劉芷妤小姐(天啊妳的名諱還真多),謝謝妳給了我們的友誼第二次機會,還為我在稿子、格子和臉書上,寫出三篇風格截然不同的推薦序,I am so blessed to have you by my side。
五百字。
五.百.字。(悲壯)
既然規定只能寫五百字,那麼曉然與我相識的奇情巧合、相識後的種種高潮迭起宛如連續劇的經過……不就都不能寫了?(說不能寫還寫了那麼多廢話!)
好吧,那我們來說這本書。(本來就是吧!)
自從聽說有人將《30年的準備,只為你》歸為勵志書,我就開始檢討自己─對,我是說檢討自己沒錯─什麼時候我開始讀勵志書了?我從小最討厭的就是勵志書,我這種天馬行空的傢伙怎麼可能會這麼喜歡一本勵志書!
當然不可能,所以結論是那當然不是一本勵志書。(?)
這本新書,離「勵志」兩個字又更遠了。曉然遣詞用句的口味清淡,平靜直白的口吻簡直就是特製的陷阱,專門用來把讀者騙進尖銳現實與深沉情緒裡,迫使我們面對「還真的忍心這樣對一個那麼棒的女人」的這世界。
所以在案前讀這本書,你很可能忍不住就想站起來朝「這世界」吐口水,雖然我們都猜想這一路是為了淬煉她更光亮更堅強更圓潤美麗,但即使如此,「也該夠了吧?」我們忍不住這樣仰頭質問那個看不見的誰。
同樣作為一個寫字人,我深知寫作並非一種自我療癒,卻總是在奇妙不可知的時刻,療癒了一些其他受苦的人們。而作為曉然的朋友,我極其不忍她從心口掏出這麼血淋淋的字句來撫慰或治療誰,卻不能否認我也被她冒血泛淚的文字感染了堅強,我知道她一點也不介意讓讀者從她的文字裡各自汲取需要的力量,但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能把這本書送給那個看不見的誰:請祢看看這本書,然後務必考慮給她一個奇蹟。
前些日子六月兔病了住院,身為菇菇菇,我是局內人中的局外人,能做的事情有限,要心疼的卻不只是一個小女孩而已,然後也總在病房裡外的一團混亂中,忍不住想起曉然。
朋友聽見六月兔生病的消息,約略發現我對生養子女的惶惑與不安,他們說:「為母則強」,我知道這道理但容我誠實地說:我不想這樣變強,我連把自己放在曉然那個位置的假想,都沒有勇氣,說我自私或膽小都好,我不願意承受眼見心愛的人受苦的那種煎熬。
然而,這本《最孤獨也最飽滿的道路》,是一個當女人時最美,當母親時最強的完美範例,我很驕傲這個作者是我的朋友,雖然左看右看這都是本勵志書,但她不勵志拜託相信我她真的不是......可是也許,我想也許,當我們看著一個我們無法想像自己能夠那樣活的人生,還可以把那個人生活得如此醇厚甜美,我們就只能把那樣的故事,很勉強地歸類為勵志了吧。
雖然這本書遠遠不止於此,而她本人也遠遠不僅是這兩個字。
其實,我一直不覺得曉然寫的文字有多麼勵志,總覺得,那像記錄片居多。
我們跟著真實的故事屏息泛淚,胸口湧起疼痛與對世界的憤怒,但她並不說什麼結論或指引,她自己都不明白人生的答案了,何來指引之有?
我們只能跟著文字陪她,一段又一段。
但如果這世界上苦情的故事那麼多,我們為什麼要選擇這一本來看?難道我們自己的人生還不夠辛苦嗎?
而我的答案是,苦難落在不同的人身上,會變得不一樣。
她是會讓苦難不苦情,淚水不狗血的那種人。
我之所以會被曉然的文字打動,大概是因為一種反差感。她不是逆來順受的典型傳統婦女,拿手絕活不是燒水砍柴也不是賣肉粽補破網,說起來,寫文章辦活動搞企畫對付記者甚至上台質詢什麼的她應該還比較在行。
沒錯,她活脫脫是我盼望成為的那種女人,聰明、美麗、勇敢、善良,擁有可以縱橫商場的穎慧與對於藝術文學的深厚素養,有本事拍桌嗆罵並且一個髒字不帶,更從不吝於表現她豐沛的柔軟與善良......她就是那種放在哪裡都會發光的女人,我所言一點不假。
當你已經習慣樣板苦情人生,當你被媒體教育得以為不幸都只會發生在本來就不幸的人們身上,當你對每天經過眼前卻沒進入腦子裡的,他人的艱辛感到麻木,你應該要看這本書。
就好像有一條河,泉質潔淨甘美,不是在阿爾卑斯山山麓所以沒有被裝成昂貴的瓶裝礦泉水,卻因為命運安排不得不流經最雜亂骯髒的市集,而她用她最珍貴的生命之水,洗淨日復一日匯流到自己身上的厄運,同時也潔淨、肥沃了她的流域。
歡迎進入曉然與錫安的母子河流域。
來自芷妤的部落格:精靈不加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