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View on Boulevard du Palais, near Châtelet Metro Station, Paris
Châtelet位於巴黎市第一大區,集結了五條地鐵,還有連結巴黎郊區的RER。走出Châtelet 地鐵站,一個有點亂又不算太亂的商業區,圍繞著商店、市政府廣場、還有Châtelet劇場。背對塞納河往北走,可以走到龐畢度中心。過了橋,跨過塞納河的另一邊,可以走到巴黎聖母院,和咖啡館與精品店林立的Saint Germain。如果腳程好,沿著塞納河或者是與河平行的Rue de Rivoli走,可以走到羅浮宮,我曾經停不下腳步,走過協和廣場,走上香榭里榭,就這麼一路走到凱旋門。
每到巴黎,我一定住在Châtelet地鐵站旁的一家一星級旅社。雖說是旅社,它的設備卻只有青年旅館等級,沒有電梯,行李再怎麼多也只能爬樓梯;沒有餐廳,所以更不可能有早餐。房間裡只有小小的淋浴間和洗手台,廁所與他人共用。櫃台在二樓,而櫃台後的年青男子總是新面孔,冷冷的聽著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參透的法文饒舌歌,一抵達就要你付清房費。
但這些都阻擋不了我一再回訪這間破爛旅社,因為Châtelet是我在巴黎趴趴走的中心點,如同地底下的鐵道,即使走到再遠的地方,我也會回到Châtelet,以Châtelet為起點再出發。
我數著河畔一座座的橋,來來回回。往香榭里榭走,新橋 (Pont Neuf)、卡富塞爾橋(Pont du Carrousel)、 皇家橋(Pont Royal).....;往巴黎聖母院去,聖米雪橋(Pont St-Michel)、聖母橋 (Pont de Notre-Dame)、瑪麗橋 (Pont Marie)、舒利橋 (Pont de Sully).....
我的巴黎沒有遊船或名車,卻美不勝收;只是我走了又走、走了又走,跟在我小腿後的兔子們,就是這麼來的。
放暑假,媽媽要上班,每天待在家裡的錫安總是不耐煩。所以只要早晨不要太炎熱,晚上下了班回家我還有體力,換上平底鞋,我們手牽手,沿著河岸走走。
這是一條整治溪流、位於市區的大排水道。平日流水涓涓,但每下起大雨,水量就會爆增,嘩啦啦的貫穿整條渠溝。
大馬路旁的這條水溝,其上有一個個小小的橋,鐵橋、木橋、鋪著石板的橋。錫安最喜歡跑木橋,咚咚咚的故意在木板上碰碰跳跳。短短的,不到一百公尺的橋,我要他在橋的起點站好,他扭來扭去,超想爆衝。
我拉住他,不讓他先跑:「頭頭站好,等馬麻數123!」
他看著我在眼前揮舞的手指,笑得很開心。我在他眼前比劃:「1~2~3!」
說時遲那時快,一聽到3,他飛也似的衝出去,往木橋的那一頭狂奔。我在他身後碎步跑著,後悔自己怎麼又忘記穿護踝,這小子越跑越快,我將來追不上怎麼辦?
錫安,從橋的另一頭向我跑來。
夜裡,打上燈,短短的橋也另有風情。
錫安跑累了,我們沿著排水溝來回的走,錫安一隻手握住我,另一隻手握著自己的手帕。我故意要求他拿手帕,免得他空著另一隻手到處亂摸,摸完又放進嘴巴。培養他些微的責任感,自己的東西就得自己拿。
剛開始,他像個媒人婆,邊走路邊揮舞著手帕,手帕掉在地上,甚至還飛到馬路中間,我得等車都過了才趕緊撿起來。
這幾次他越來越厲害,走了二十分鐘,手帕連一次都沒有掉下來。我稱讚他,叫他自己擦汗,他把手帕放在頭頂上,這是他的擦頭頭。
我哈哈笑:「那幫馬麻擦好不好?」我彎腰,把臉湊近他。
面對面,他看著我的臉,研究了幾秒,然後拿起手帕在我嘴巴上擦一下。
偶爾我會想起那些曾經走過的橋。
Pont du Gard,Avignon.
Clockwise: Rome, London, San Francisco.
年輕的時候,我走過一座又一座的橋,毫不猶豫、滿懷興奮,一心只想走到橋的另一邊。
現在我沿著河畔走,數著一座又一座的橋,在岸的這一邊,我想著對岸的人在做什麼?如果我待在岸的這一邊,會不會有遺憾?而岸的那一邊,等待我的又是誰、是什麼?我掛念的人與事太多,必須要很有把握,才敢走上那座橋。
電台訪問,我與主持人相談甚歡,結束後她體貼的陪我走到門口,隨口提及她個人很喜歡書中最後那篇「味道」。
「是嗎?」我笑了,「我的好多女生朋友們也都喜歡那篇,我下回出愛情小說好了!」
「曉然,」主持人突然喚我名字,語重心長:「如果還能遇到一個可以接受錫安的,不要放棄。」
她看著我,像個大姊看小妹的眼神。就是這種眼神,讓我一路走來,無論是不經意刻意或被逼著走上哪一座橋,都還沒從橋上跳下去的原因。
我笑著說好,我們擁抱,道再見。
握著冰淇淋,心滿意足與媽媽過橋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