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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頭打字,卻忍不住偷偷打量身邊的女孩。

一出診間,女孩就哭個不停。抽噎著、忿忿地說怎麼會這樣?那樣的話我該怎麼辦?斷斷續續的這樣那樣,她聽不清楚。

完全不掩飾,即使她們只隔著一個座位,中間放著她的包。

女孩戴著圓圓的草帽,今年夏天流行的款式,帽簷不寬,繞著一圈黑底白點點的緞帶。穿著短褲拖鞋,長髮散亂在肩上,有點邋遢卻藏不住年輕。一手擰著衛生紙擤鼻涕擦眼淚,另一手則被握著。

啊,被握著。

她的手也曾被握著,有幾次。但不知怎地,她遇人不淑的機會總是比人多,她無法分辯,到底是絕情的男人比較可怕,還是不知道自己要什麼的男人比較折磨?

她表錯情的功力更是高人一籌。對後來才明白期待的只是紅粉知己的男人,她如同妻子般全心全意;對想要與她培養更深關係的男人,她覺得難度太高而猶豫遲疑。

幾個親密的朋友愛開她玩笑,要評估男人找Gina去就對了,只要她覺得不錯的,將來都有可能變卦;她覺得不怎麼可能的,其實到後來也沒太差。

她聳聳肩,剛開始還會罵朋友嘴壞、胡說八道,但時間長了,根據經驗值的話就算沒道理,卻也沒有容她辯駁的餘地。

有時候她想,有問題的人或許真的是她。

但日子就是這樣過啊!也沒什麼了不起。如同那個曾經說過沒妳我可能無法活、末了卻表示怎樣都可以活的;如同那個再也不想等她承諾、說妳從來沒從傷痛中走出來的,好聽的、難聽的,她曾經相信、無法接受的.....

話,對不在乎的人其實沒有重量,大家後來不都也活得好好的?

沒老公沒小孩,工作上沒啥野心的她反倒因為時間比別人多,烏龜爬得比兔子快。以至即使在候診的時候,她都不能與筆電分開。

護士問她手術和住院時間怎麼安排,她想了一下,問能否不要住院、當天離開?護士面有難色,建議她還是得休息個幾小時,是可以空出一張床給她。她說好,那到時候病房櫃檯可以幫她代抵停車時間嗎?

護士訝異的睜大雙眼:「小姐,你不能自己開車回去,麻藥剛退,很危險。」

「那我的車要怎麼辦?」

「請人送你來啊!」

她想了一下,「你們有可能幫我叫計程車嗎?」對方一臉匪夷所思,這裡是醫院不是飯店,小姐。

日子不得不這樣過,不願意又怎樣?她不去比較得到與失去的,很多事情也都不再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做得來就做,搆不上也不勉強,人生太短,何必辛苦?儘量快樂不是罪惡。

女孩仍舊嗚咽地說些什麼,她指下抱怨這張訂單處理不當,工廠已經來不及生產,耳裡將女孩當作隨身聽,不聽歌詞只聽曲,這才發現,生氣是音符,但撒嬌才是主旋律。


啊,有人可以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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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頭啜泣,淚眼婆娑中還是想要多看身邊的女人一眼。

吵雜的診間,電視新聞,燈號,男的女的,36號在嗎?36號林XX在嗎?加上那些無法辨識卻依然存在的聲音,身穿套裝、腿上擺著筆電的她,顯得來錯地方。

是藥商嗎?哪家儀器公司的業務代表?看起來光鮮亮麗,毫無病容,但她沒理睬任何人,自顧自的敲打鍵盤,只在旁人坐下時將公事包往自己拉近。鉛筆裙高跟鞋,長項鍊繞在胸前,及肩的髮遮住半邊臉,優雅卻藏不住年紀。

旁邊有人,她壓低音量,用衛生紙捂住嘴以免每字每句都要跳出去。但她只有一隻手可以用,因為男孩一直握著她。

但她不願使力,軟軟的手心不握住他的。

第一次來這裡,知道自己的狀況之後,她原本沒打算打給男孩。無奈可以幫忙的朋友都沒接電話,情急之下之好打給他。

他很積極,用不多的人脈幫她問醫生,挪不多的時間陪她看診。他們常是分分合合,事實上,她負責分分、他負責合合。一直無法認真投入的是她,她有好多事要做,好多地方想去,不能在這個時候因為任何人停頓下來。

停頓與安定只有一念之別。她的停頓,對男孩來說叫安定,男孩總是默默的,沒有太多企圖與方向,接她的電話,需要時出現她身旁。

如同現在,上班時請假,為了將衛生紙遞給她。

生病讓她明白生命中應當珍惜的事物。只是,這樣就夠了嗎?她不禁要想。我以後會怎麼樣?如果把自已交給這一場?

她喜歡一個人的自由,卻也知道自己沒有抵抗孤單的能力。她想要自己的生活與成就,卻也期待彼此相屬的滋味。

她哭,哀悼原本已經計劃好的前程。她望著隔壁的女人,我能不能有她的人生?

她想要的與男孩可以給她的背道而馳,而這樣的時候男孩坐在她身邊,卻讓她捨不得離開。但她不確定,這是不是只是一個脆弱的時刻?她將來要後悔現在的決定?

「你餓了嗎?」男孩從頭到尾沒有安慰她,突然冒出這句話。

她莫名其妙的看了男孩一眼。

「還要等很久,我們先去吃東西。」男孩起身,等她。

她用力擤完鼻涕,右手握住剛才包的一大堆水餃,站起來,伸出左手握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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