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開了，我往前走，你也跟著我一起走出來。我轉頭看了你一眼，你說，「嘿，這也是我的樓層，我沒有跟蹤你。」
我莞爾。肩揹包包、手提電腦包，手忙腳亂。你故意皺眉，帶太多東西了吧?
「你不知道嗎? 女人出門就是這麼麻煩。」
我向你道晚安，你嗯了一聲沒回話。我自顧自地往房間走，邊走邊試著從袋子裡撈起房卡。好不容易卸下包包，踢掉高跟鞋，躺在床上的我呈現大字形。正想要起來喝杯水，床邊的電話響了。
誰會打來? 這城沒有舊識，是留言嗎? 接起電話，我聽見你的聲音。
你說嗨。
我也說嗨，有點驚訝，怎麼了?
「你好嗎? 」
「我都好啊，你呢? 」
「Zion好嗎? 」
我靜了一秒。
「你問這做甚麼呢? 」
「我想知道你們好不好? 我一直惦記著妳。」
「謝謝，我們都好。你呢? 那本二戰的書看完了嗎? 」
「你還記得? 」你很訝異。
「我當然記得，那麼無聊的書怎麼可能忘掉? 當時你每次提，就讓我昏昏欲睡，要知道，我還算是個喜歡看書的人哪! 」
你哈哈笑，我總是能夠逗你開心，即使你說許多時候，我的話像是一把刀直接插入你左胸口。面對我時，你也總是體貼溫柔，即使到後來，我明白我們的相處只是一場誤解的延伸。
你提起那本書的結局，我說可以預期。我們聊天，像是昨夜才通過電話，工作、生活，你的狗與球賽、我的寫作和瑜珈。我知道你更忙了，飛往世界各地，錢對你來說早已不是問題，卻也永遠不嫌多。
聊了一會兒，我說我要喝水。再拿起話筒，你突然說:
「真是荒謬， 我們兩個現在相距不到一百五十公尺，卻用電話溝通。」
「不然呢? 」
「你願意嗎? 如果我邀你出來喝杯東西，沒有其他企圖，只為了一點Lighthearted moment。」
啊， Lighthearted moment，a.k.a.快樂的時光。這是你當時喜歡用的詞，而這幾年我也常聽見。人生這麼短，特別是走到這個階段的我們，責任與義務又是這麼多。Lighthearted moment，你邀請我同甘，不需要我共苦，多麼完美的提議!
我可以坐在你的名車裡，共遊由你負擔，不問我是你的誰，不問我們將往何處去。我的生命經驗不多不少，恰巧能夠提供你歡愉，卻又深沉豐富到與你相契。我可以不擔心你高血壓的藥吃了沒?還是碎念你該去健檢而惹人嫌。我可以不揹房貸車貸，不過問支出帳單，我不是身材姣好的年輕美眉，但我的聰慧讓你不必多言，就能夠被體會。
我沒有回答。
你聽我不回應，問，你想要甚麼?
我想說，我也喜歡快樂，但我更想要的，是苦甜參半，苦後回甘。我要柴米油鹽醬醋茶，床頭吵床尾和。我要笑中帶淚，誤會後的理解，悲喜與共的肩膀，我要一個…
我沉默。
「唉，你為什麼還是一樣? 」你嘆息。
我知道以我的條件與年齡，某些盼望近乎不可能實現，你能提供的似乎符合我的現實。但我仍有一點點上好的，只為配得的那位保留，我不願隨意給。
我是會認真的，我認識我自己，也有點認識你，你將不會有勇氣或度量回應我的認真，因為認真與快樂的原則背道而馳。不論對錯，只是目標不同。既是不同，讓我們在誤會發生前就此打住，停在這裡，你可以享受你期待的快樂，我也不必讓領悟後的痛，將自己刺透。
「因為老太太就是這麼難搞啊! 」我終於回話。
你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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