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點了?
迷濛中,伸長手臂往一旁抓手機,突然的動作讓肩膀”喀”了一聲。
的確是老了,也快要解體了。
還早,手機懶懶地躺在掌心裡,我眨眨眼皮,才記起這是哪個城市。昨夜回來晚了,忘記拉上窗簾,輕微的亮光與聲響,都要讓淺眠的我醒來。
但我的夢還沒有完結,情景是那麼清楚。我用力撐起你的胳肢窩,你另一隻手拄著拐杖,我們一起慢慢走。
你一如往昔地抬頭挺胸,我則邊走邊喘,跟從前一樣。心想,到底是誰需要被扶啊?
連夢裡都覺得吃力,仔細瞧,大概是這顆趴在我胸口上的枕頭所致。我是怎麼睡的? 它又是怎麼爬到我身上來的?
長長的宮燈教室,我們一直往下走。斜坡,我要你小心,然後沒來由的說: “劉伯,我好孤單。”
此種情緒性的字眼我是從來不敢跟你提的,站在你的剛強面前,我的小情小愛根本不值得一談。
我不記得我夢過你,自從你走了之後。我曾羨慕他人大學時代累積的社團經驗,國外交換學生的生活,實習的資歷。感慨當年何必將所有的時間花教會裡,聖經反覆讀,在眷村帶主日學,接送青少年參加聚會。我還記得自己被一個女孩白眼:”你很無聊耶,聚會有甚麼好?”
在夢裡,一向不苟言笑也不傷春悲秋的你,停下腳步,握著我的手說:”劉伯心疼你。”
這種破梗的對白,連在夢中的我都知道不可能從你口中說出來。我有點想笑,連宮燈教室都要大喊不可能,溫馨的夢只好瞬間收場。
劉伯,如果人的一生是七十歲,我也走了一大半。回頭看,如你所說,我一點也不後悔自己將上好的歲月花費在教會裡,你的信心如奠祭,澆灌在我的心上。你教的都對,我們必須把握機會追求主話,將它儲存在心裡,如同約瑟在豐年儲糧以供荒年,我們也當如此,常時的話才能在環境中成為即時的話。
你曾宣告,要我們仔細留意你的結局,若我劉雲楷因著愛基督、走信仰的道路,反倒越過越糟,這個神靠不住,你們早早離開不要再信!
你的人生沒有富貴權勢,對世人而言根本不算好。但見證過你的信心的我,沒有辦法把你忘掉。
你被做成愛的標本。標本,是為了給人觀察,見證存在。但標本被釘,被困住,不能自由飛翔,怎麼辦?
出埃及記提到,被買來做奴僕的,在第七年可以不付任何代價,白白的離開主人,完全自由。但奴僕也可以說,我愛我的主人,不願自由離去。
“這就是愛。所以,你們這些年輕人談戀愛就不自由啦!愛上了,就算給你自由,你依然不願離開,是不是?” 你挑高眉毛,趣味盎然地觀察我們的反應。
誰談戀愛啊? 我們彼此互望,假裝不知道愛的獨佔性與自願被佔據。
天亮了,我的日子又要開始。劉伯,你教我趁天未亮將眼睜開,呼求祂的名;夜更未換,思念祂的話語。你說主看顧我們,如同祂眼中的瞳人。你愛你的主人,心甘情願地愛祂,見證祂的真實。在這異地的清晨,我夢見你;而我就要開始鼻酸,約莫是這旅店不夠乾淨的被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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