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欲睡,午休時間決定不吃飯出外透氣。開著車在巷子裡到處轉,突然看見那家店門口有空位,想也沒想,停了車就衝進去。
高跟鞋踱步太大聲,大家都轉頭看我。我隨著指示坐下,一位徐娘半老的女士走過來摸摸我的頭,我覺得自己像隻小狗。
量很少但是質不錯,燙起來會很好看。
下次好了,今天就是洗加吹,我只有四十分鐘。
洗加吹多無聊? 她往裏頭喚了一聲,一個年輕妹妹蹦出來。手機響了,老闆問我在哪裡?
我外出,現在是午休時間。
喔,午休,他繼續交代事情。妹妹看我不能離座,開始在我頭上堆泡沫、拿著塑膠罐噴水,我覺得自己像株盆栽。
我收線。她說,小姐妳剛剛不能躺著所以我就讓妳坐著洗囉! 妳是辦事經過這裡的吧!
嗯嗯。
嗯嗯是我最近新學的答覆,一個沒有意義卻可以給對方交代的狀聲詞,如果對方不深究的話。
我心裡暗自祈禱,不要跟我聊天,讓我閉著眼睛休息一下。
妳這支手機貴不貴?
嗯,還好。
妳生兩個嗎?
啊? 為什麼妳這麼問?
我看到手機上妳有跟小孩合照。
嗯,有我的和朋友的。
妳這樣生過小孩算瘦耶,妳都沒有吃飯吼。
我心想,妹妹,妳真的那麼想跟阿姨聊天到昧著良心講話嗎?
她開始說她的朋友都結婚了,生的小孩都叫她阿姨,她超不習慣的,應該叫我姐姐就好,我才22歲,不過我其實也想早點結婚。
她自顧自的感慨,我則想起在台北漂泊的妹妹,想,城鄉造成的差距真有這麼大嗎?
我想我是不能睡了,環顧四周,牆壁上居然有歐陽菲菲的海報,另一位是白嘉莉嗎? 十個位子十面鏡子,磨石子地上聚著一小搓一小搓的髮,妹妹說她們八點半就開張了,店還沒開就有熟客在外頭等。後頭飄來的飯菜香攪著洗髮精過於芬芳的化學香,形成一股奇異的氣味。
身邊的女客正在被吹出的髮型,只能以風華絕代形容。蓬蓬的,高高的,髮膠在空氣中旋轉而落下,落了就不走,死心塌地的為妳維持一日的姿態。
相較之下,直著長髮我的確像個面容慘白的貞子,而且是哈欠連連的貞子。
妹妹還在說話,她接受我的嗯嗯,單純就是這麼好打發。她的力道有點大,在這個多數髮廊提倡指腹洗頭按壓的年代,她直接用指甲刮。
我聽著她的人生計劃,她想當新娘秘書,她這周末要陪男朋友去台中修iPhone。男友最近心情很糟,因為手機更新之後居然當掉害他不能玩遊戲。他喔,他不一定會娶我,唉,也是要看緣分啦!
她的發音其實有點不清楚,但說話時發亮的眼睛,讓我不得不繼續嗯嗯。她紮了個馬尾,用力抓我頭皮的時候,馬尾會跟著左右搖擺,來來回回盪啊晃的,可是終究停在同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