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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好熱,走不動了。」
「不行!熱也要走!」

小小的器材室裡有兩台跑步機,錫安還不會自己站著走,不甘願地被吊在支架上走得歪歪扭扭。我坐在他身後的小板凳上,兩手擠牛奶似的拉著他雙腳、邊喊「一、二、一、二」帶他的腳一步步往前走。


被吊著的小胖子和狀似擠牛奶的媽媽

低著頭滿頭大汗,加上錫安邊走邊抗議的尖叫,我沒留意身旁有人。直到聽見這個渾厚的聲音。

身旁的父子正在使用另一台比較大的跑步機。男孩快步走,身體已經呈現90度的彎曲,顯然很累。他看上去也真的很熱,臉頰紅撲撲的,頭髮黏在前額上,氣喘吁吁,不知道已經走多久了。爸爸一臉嚴肅,壓抑著不耐,看緊兒子不讓他有鬆懈的機會。

「爸,我真的好熱.....」
爸爸沒有說話。坐在後面,雙手微微張開,隨時預備接住可能從90度再彎成180度的兒子。
「爸,我好累,還有多久.....」
爸爸沒有回答。疲憊的腳步跟不上跑步機的速度,男孩雙腿與上身拉長為180度的直線。爸爸站起來,把兒子舉高,重重地再摔回軌道上。眼見沒有妥協的餘地,男孩只好繼續拖著走。

起身時,爸爸往跑步機的面板一望,突然開口:「加油加油,快到最後一分鐘了!」

進入最後60秒,跑步機會發出“嗶嗶”聲;從59秒到1秒,“嗶嗶”會一秒一秒的提醒你、陪伴你;到達0秒那一刻,跑步機發出一聲長“嗶-----”。機器停止,恭喜你又完成了一段路程,跳下跑步機又是好漢一條。

「啊!最後一分鐘的魅力。」我心想。這魅力連錫安都懂。通常他一聽到“嗶嗶”聲,幾乎要刺破他老媽耳膜的狂叫馬上停止,待我從跑步機把他“拆”下來,哭喪的臉立即轉為祥和,偶爾還會賞我一抹淡淡的微笑。當我聽到最後一分鐘的警示,無論錫安之前走得如何歪七扭八,我挺直腰桿,帶他的腳再往前走,打起精神當啦啦隊:「只剩最後一點點囉!加油啊!快到了喔!」

只剩最後一分鐘,男孩聽見了,像是服下仙丹靈藥,90度的上半身慢慢挺直,不再抱怨,把精力省下來努力往最後一秒走。爸爸一改之前軍事化口吻,幫兒子加油打氣,跟著跑步機數:「只剩59、58、57......」兩人同心合作,齊力斷金的神情,完全不像前一分鐘那對哭鬧加嚴肅的父子檔。

生命中的每分每秒,都不回頭地滴答離去。它們的定義都一樣,份量也相同;給人起頭,給人機會,去體驗生活、追逐夢想。然而人看待時間,不一定都抱持相同的態度。被老闆罵豬頭的那一秒是那麼長,在愛人懷裡的這一秒是這麼短。人常用感覺來決定分秒的意義,於是時間遭受不公平待遇;有些完全被呆滯的空白填充,有些則被視為剎那即永恆。

剎那是對時間標準的敘述。至於永恆,只是被人類情感虛擬拉長的那一刻罷了。

相對於時間的絕對與無情,人顯得易感且多情。耽溺不能重來的過去,罣慮不一定走得到的將來。不試著活在最後一分鐘,剩下的只有後悔,後悔之前準備的不夠,後悔此生沒有精彩活。或許連後悔都是一種浪費,只能再跨步向前,因為時間也是這麼義無反顧的往前走。

我想起聖經裡,對時間有種特別的說法:「你們要贖回光陰,因為日子邪惡。」日子之所以邪惡,因為它充滿了太多打岔我們往目標邁進的紛擾。別人的言語,自己的失敗,誘惑絕望與悲傷.......讓你忘了方向,或者記得也不願再追求。“贖”是個強烈的字眼,要“贖”,就得付出代價。過去並不能真的被贖回,而是面對現在到來的每分每秒,都要以贖的態度去用力把握。心若渾沌度日,光陰在不知不覺中便流失了。

陪錫安走跑步機,我問自己,如果最後一分鐘跟前一分鐘的長度一模一樣,我能不能試著、也認真的活前一分鐘?我能不能努力活生命的每一分鐘,待它們如同要達到目標的最後一分鐘、還是嚥下氣息的最後一分鐘?能不能不再花費即將逝去的這分鐘,問過去為什麼、將來會如何?

時間看似操控在我,其實它從不曾為我停留。當它決定停下,那就是我的最後一秒鐘。



中時部落格2008/7/1嚴選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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