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安與我 / Zion and Me

一大早，好友打電話給我：「嘿，你上報了耶！」

我正在高鐵裡，收訊不太清楚，可是大概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和自己為什麼上報。朋友的語氣還算開心，恭喜我之後就收線了。

正掛上電話，媽媽打來：「女兒，XX阿姨說你上報了！我等一下要去買報紙喔！」媽媽很興奮。

過了不久，媽媽又打來了：「女兒，記者怎麼這樣寫？錫安剛睡醒，看起來很.....」

媽媽沒有再說下去，說不下去了。

這個週末，老公和我帶著錫安南下，與爸爸媽媽和妹妹在車站會合，全家陪我一起去領獎。幾個月前，我把原本要在部落格發表上的一篇文章投給此基金會辦的文學獎，沒想到獲得入圍，而且領獎當天才能公佈名次。

爸爸跟我打賭，如果我得了金獎、也就是第一名，我就要請全家吃飯；如果只得獎品為圖書禮卷的佳作，那就還是請他可憐女兒沒拔頭籌，再請我們吃飯啦！

我們全家穿著整齊、浩浩蕩蕩抵達，包括白天總在睡覺的錫安。頒獎的地方是個育嬰院，鬧中取靜的校舍，只是我們沒想到的是，活動居然在草地上舉行！烈陽下，頂著三十幾度的天氣，我們汗流浹背，後悔自己怎麼沒穿短褲來？錫安的臉則被曬到像關公一樣紅，仍舊呼呼大睡中。

典禮還沒開始前，有位記者走過來向我提問。因為育嬰院安排的表演正要開始，沒能繼續。孩子們努力的演出讓都很感動，不管他們的狀況如何，是站著還是坐在輪椅上，笑容都一樣燦爛。

獲知自己入圍後就明白，就算可以得獎，我也不忍向一個公益團體拿獎金。雖然天知道我有多麼希望得到“金錢”所給予的成就感（在家向老公伸手要錢，實在不是我本願），可是心底清楚，育嬰院還有更多需要幫助的孩子們，被家庭遺棄、終生需要照護、辛苦的復健....別的參賽者怎麼想我不能評斷，但我拿不下這筆錢。投文是為了盡己力、讓更多人知道弱勢兒童與家人的心聲，僅此而已。

當評審宣佈金獎，我居然聽到自己的名字！典禮結束後，爸爸稱讚我做得好！女兒願意把獎金捐出去，當爸爸的他怎麼可以不請我吃飯？正想離開，記者走向我，我們簡短聊了一下；談得多半是得獎文章的內容，她問我錫安的情形，我也約略但誠實地帶過。

我沒看到報紙，朋友唸給我聽，有幾段完全不符合事實。記者提到錫安“小腦發育不全”、“我至今不敢再生第二胎”等等這些我根本沒說出口的話！我了解媽媽的傷心，因為親朋好友、同事同業們今天看報紙，白紙黑字大剌剌印著她的孫子是遲緩兒、女兒不敢再懷孕的報導。

朋友安慰我：「基本上內容還是很正面啦！不過記者不是在寫自己的孩子，用字遣詞不怎麼留意，還亂寫錫安的病因。」我想起記者和善的笑容，心頭一陣冷。

寫部落格，對我而言是抒發也是建設，並非為著公開悲慘得同情，或者被簡單地拿來當作弱勢消費。逛到“錫安與我”而願意繼續讀下去的，自然會鼓勵我們、陪錫安一起長大；覺得文章太沈重或無聊的，那就謝謝你來過我不勉強。我早已經不怕別人的眼光，心疼的只是父母。把我養這麼大，現在還要為孫子擔心；昨天女兒上台領獎，今天報紙上登著殘酷又不完全正確的事實。兩位老人家像在洗三溫暖，我禱告，希望他們承受得住。

短短的報導，著實狠狠上了我一課。不要讓人知道就不要寫嗎？那也不對，我不要選擇躲起來。只是心裡很嘆息，因為明白我必須選擇保持距離才能保護自己與家人；這世界世人，唉！總是不能永遠美好與坦誠。

我對朋友說，還好今天陳致中與黃睿靚回台灣了！沒人會太在意這麼短的地方新聞吧！他們回來得真是時候啊！我們哈哈笑起來。看著窗外的陽光，我想起在豔陽下表演的小朋友、基金會辛苦的老師們。閉上眼睛，我告訴自己，今天的報紙只是明天的歷史，誰真正關心或在意？要留在我心裡的，只有孩子們的努力與笑容，只有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