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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good gray guardians of art

Patrol the halls on spongy shoes,
Impartially protective, though
Perhaps suspicious of Toulouse.

Here dozes one against the wall,
Disposed upon a funeral chair.
A Degas dancer pirouettes
Upon the parting of his hair.

See how she spins! The grace is there,
But strain as well is plain to see.
Degas loved the two together:
Beauty joined to energy.

Edgar Degas purchased once
A fine El Greco, which he kept
Against the wall beside his bed
To hang his pants on while he slept.

by Richard Wilbur


盡職的守護者,身穿灰色制服
腳踏軟墊鞋,在大廳來回巡房
一視同仁,每件藝術品都相當
除了羅特列克,他懷疑價值在何方?

角落這個警衛,正在打瞌睡
四腳椅斜靠著牆搖搖欲墜
竇加畫中的芭蕾舞者墊起腳尖
剛好就立在他頭髮上的中分線

看她旋轉!優雅動人
辛苦的伸展卻也顯而易見
竇加熱愛結集兩造
就是力與美的呈現

竇加曾買下格雷科的大作
畫就擺在床邊的那片牆
膜拜之餘
還方便他,在睡前將長褲掛畫框




前陣子看到某翻譯獎在徵文,雖然沒時間參加比賽,卻驚見一首以前就滿喜歡的短詩。徵文至上禮拜截止,所以如今我能在網誌上談談這篇詩有趣的地方;因為要解釋,不得不放上我笨拙的翻譯,請見諒。

先講詩人。第一次接觸到Richard Wilbur(1921- ),是為了找出法國劇作家Molière(莫里埃)作品的英文版。Wilbur是英語界翻譯莫里埃的第一把交椅,所以我一直以為他是翻譯家。某次無意間看到他的生平,咦?是個專職詩人啊?得過兩次普立茲獎,還被立為美國桂冠詩人之一。就這麼帶著好奇找他的作品來讀,讀著讀著就喜歡上了。

我不懂得怎麼專業的評論詩作。對我來說,他的詩相當有趣。有時想不通,那就純粹享受字句與押韻的美感;有時想通了,那更是回味無窮。(不過筆者要聲明,所謂的“想通”可是用自己的意會,很有可能完全不上道或得到專業人士的贊同。)

Wilbur的詩平易近人,靈感多半來自於生活的周遭事物。好詩,一定會有“言下之意”—隱喻。說山不一定是山,聊水不一定是水。讀者看了詩,如同品酒或聞香,舌尖鼻尖都該有前味、中、後味的層次,賞詩的道理亦同。Wilbur隱喻用得深沈卻不沈重,簡單又含意深遠。在許多詩作中還很有“畫面”,尤其是這首Museum Piece,更有“畫”面了。

好,簡單介紹作者之後,讓我們進入詩的意境中。

第一段:

The good gray guardians of art
Patrol the halls on spongy shoes,
Impartially protective, though
Perhaps suspicious of Toulouse.

盡職的守護者,身穿灰色制服
腳踏軟墊鞋,在大廳來回巡視
一視同仁,每件藝術品都相當
除了羅特列克,他懷疑價值在何方?

第一段描述的應該是博物館的警衛,盡職地來回巡視。腳上穿的是軟墊鞋,為要不發出太大聲響。作者說,他不偏心的保護著所有作品,除了偶爾對Toulouse的作品,產生些許質疑.....

我第一次讀,想著他為什麼要引出Toulouse這位畫家?是為了與第二句的”Shoes”諧音嗎?然後我想起Toulouse的畫,想起可能警衛不常接觸藝術作品或熟悉畫家生平,看到Toulouse的畫一定會皺眉頭吧!種種畫面相交,我呵呵的笑起來。(現在想起來真有點神經,一個女人對著電腦癡笑,又不是看到金城武的照片......)

Toulouse是誰?Henri de Toulouse-Lautrec(亨利·土魯斯-羅特列克,1864-1901年),法國後印象派畫家,承繼印象派畫家如莫內、畢沙羅等畫風。十九世紀後期,美國艦隊攻破了堅行鎖國政策的日本,西方開始接觸東方,畫壇也因此受到日本浮世繪影響。羅特列克以西方印象派融入東方的浮世繪,開創新的繪畫技巧。

羅特列克擅長人物畫,畫得多半是當時巴黎社會的較低階層,舞者、女伶、妓女等,因為他就住在蒙馬特,巴黎紅燈區的集中地,畫評因而稱他為「蒙馬特之魂」。為何他如此耽溺酒色?後世多半歸咎於他的孱弱的身體與揮不去的自卑。由於羅特列克出身貴族世家,為著保護家業流傳,家族世代近親通婚,因而造成子孫的遺傳性疾病。羅特列克從小體弱,又因摔跤造成多次骨折,成為身高僅150公分的侏儒。

羅特列克很早就發現自己的天分與興趣,不過一直到十八歲前往巴黎考大學時,他才毅然決然拜師學藝,放棄學業,全力往繪畫發展。早期他習靜物、動物、肖像,但在結識艾德嘉·竇加(Edgar Degas)後,崇拜其畫作且尊他為師,羅特列克的筆才開始畫出他生活周圍的人物。

羅特列克因為與同學住在聲色場所區,又因對自我身形的自卑,於是他開始在妓女身上找慰藉,從此與夜生活脫離不了關係。最後他乾脆住進妓院,以朋友(或恩客?)的身分,近距離的觀察筆下人物,畫紅磨坊中狂放的康康舞者,大膽揭露青樓的赤裸真實,更開始接“案子”—幫夜總會的節目及其表演女伶製作宣傳海報。


羅特列客筆下的康康舞女郎以及為當時紅伶Jane Avril所製作的海報



羅特列克記錄應召生活:正排隊等衛生單位做健康檢查或衣衫不整的模樣


青樓女子間的同性(戀)情誼

以上某些較為露骨的畫作,若掛在達文西的“蒙娜麗莎”或莫內的“睡蓮”那樣優美又含蓄的作品旁邊,我們不難想像,不熟悉畫作的警衛,心裡一定困惑的想著:「羅特列克這種畫也是藝術啊?畫這種內容,不是渾圓雙臀就是酥胸半露,這樣也能掛在博物館的牆上嗎?」

就算是放在歷代以來所有的裸女畫旁,羅特列克筆下的裸女,無可諱言的就是多了點風塵味。


第二段:

Here dozes one against the wall,
Disposed upon a funeral chair.
A Degas dancer pirouettes
Upon the parting of his hair.

角落這個警衛,正在打瞌睡
四腳椅斜靠著牆搖搖欲墜
竇加畫中的芭蕾舞者墊起腳尖
剛好就立在他頭髮上的中分線

第一段裡的警衛,可能還對藝術抱有景仰之心,小心翼翼、安靜的步伐,邊巡視邊欣賞,只是偶爾會對些許作品持懷疑態度。第二段的警衛就是個對照組啦!靠在椅子上睡大覺,不但不欣賞藝術,還未能盡忠職守。

有趣的畫面來了。比較起警衛的偷懶,他頭上的畫作裡的芭蕾舞者,正辛苦地練習著。墊起的腳尖,剛好就垂直立在警衛的髮線上。


第三段:

See how she spins! The grace is there,
But strain as well is plain to see.
Degas loved the two together:
Beauty joined to energy.

看她旋轉!優雅動人
辛苦的伸展卻也顯而易見
竇加熱愛結集兩造
就是力與美的呈現

Wilbur從竇加筆下的芭蕾舞伶,巧妙引導到力與美的結合,芭蕾如此,繪畫如此,寫作也是一樣。需要不斷的練習,如同曼妙的舞姿背後,隱藏著多少拉筋或跌倒時的汗水?所有感動人心、以任何形態呈現的作品,需要經過重複排練,甚至遭遇挫折。受挫後的領悟能使作品才更精進。

“美”好,是需要努“力”的。

這兩段都提到同一位畫家與其筆下的舞者,他就是艾德嘉·竇加(Edgar Degas,1834-1917年),法國知名的印象派畫家與雕塑家。

竇加生於銀行世家,與羅特列克一樣生長於富裕的家庭。兩人決定放棄學業而學畫、毫無意願接手家業時,都經過家庭革命後,才得到家人支持。

竇加早期的作品承襲古典畫派的風格,他很畫尊崇古典大師安格爾,也因此作品多半是肖像及歷史畫。一直到1873 年左右,因著受到周圍印象派畫家朋友的影響,他才開始以周遭人物為主題,芭蕾舞者、酒館藝人等,用畫筆記錄當時社會的人情世態。

竇加與其他印象派畫家的不同處,是在於他對線條的執著。印象派畫家通常採即興的作畫,不構圖便直接使用顏料。竇加因深受安格爾的影響,仍舊堅持先以素描佈局,再上色。他相信“線條”是藝術的基礎,這與偏愛色彩渲染遠過於嚴謹構圖的印象派完全不同。

另外,他也不喜歡跟著印象派畫家朋友出外寫生,偏愛在畫室裡或戶內作畫。所以除了竇加描繪賽馬的場景之外,後代很少看到他的戶外畫;不像最愛野外寫生的莫內,以風景畫千古流傳。不過,竇加能畫出那麼多與芭蕾舞者有關的作品,也是因為長期在舞蹈教室內與舞者們相處,

他不僅畫出台上的完美演出,


也記下舞者們每個辛苦練習的時刻。



順道一提,個人是從竇加的“苦艾酒”才開始注意他。



畫中一男一女,顯然是受酒精控制那般神情委靡,桌上酒杯還盈盈盛著未下肚的酒精,它讓我想起自己很喜歡的一本書—《酒店》(L'Assommoir)。《酒店》是法國作家左拉(Emile Zola, 1840~1902),在「盧貢-馬加爾家族」這20部長篇小說中的第7部。描述巴黎郊區一對工人夫婦,相愛的兩人原本力爭上游,努力工作而稍有穩定生活;卻在得到安逸舒適後,依舊擺脫不了低下階層的墮落環境,偷情、揮霍積蓄到末了嚴重酗酒(當時低下階層最夯的就是“苦艾酒”《註1》),整個家庭從此一厥不振的悲劇。

左拉寫人的奮鬥與沈淪,既雄壯又深刻,讀者全被墮落的大環境與主角的無能為力拖著走。竇加功力之深,把人物情緒畫得如此之傳神,即使畫的不是左拉小說裡的男女主角,左拉筆下那年代的主人翁依然立即鮮明活躍起來。


最後一段:


Edgar Degas purchased once
A fine El Greco, which he kept
Against the wall beside his bed
To hang his pants on while he slept.

竇加曾買下格雷科的大作
畫就擺在床邊的那片牆
膜拜之餘
還方便他,在睡前將長褲掛畫框

此詩的結尾,Wilbur結束得滿俏皮的。初讀,會覺得是不是竇加看不起El Greco(格雷科)?怎麼把他的畫拿來掛褲子呢?但涉獵一點藝術史的讀者都知道,竇加崇尚古典主義的前輩,向他們學習,即使身處在印象派畫風的潮流中,他還能堅守線條與構圖。掛褲子,應該不是為了對格雷科的畫不敬吧?

格雷科 (1541 – 1614年)出生於希臘,El Greco就是西班牙文裡“希臘人”的意思。格雷科到義大利學畫,卻在西班牙真正獲得肯定,成為宮廷畫家。作品主題多半圍繞著宗教及皇室肖像。




竇加在作品受到矚目、得以賣畫為生之後,他的經濟情況好轉,於是開始蒐集自己心儀的畫作。代表西班牙文藝復興時期的主要畫家—El Greco(格雷科),也是竇加心目中的大師。

短短的小詩,引進三位大師,三位還各有關連—羅特列克尊竇加為師,表明竇加深深影響他的畫風;而竇加景仰格雷科,還不惜重金收藏他的作品。Wilbur的藝術素養可見一斑,因為如此安排不是偶然。

從第一段願意培養藝術愛好、和第二段打瞌睡的警衛,延續到末了竇加的賞畫態度,Wilbur寫得真幽默。詩人所表達的,是即使嚴謹如竇加,對他仰慕的大師傑作讚美兼膜拜之餘,還是有輕鬆的時候。因為畫已經不在博物館,而是在他的家中,陪他呼吸,伴他入眠。

畫,已經不再供人欣賞研究,或令人無聊到昏昏欲睡。就像竇加在格雷科的畫旁生活行動;格雷科在床頭,隨著竇加夢周公。那是一種意境的描繪,不須刻意,藝術原本就能簡單地、融入愛好藝術者的本身,成為愛好藝術者的生活。

這是我的領會。




《註1》:旅法時跟法國朋友喝過苦艾酒,綠色透明如薄荷色的液體,她哄我只是糖漿。只嚐一口,我舌頭全麻,毫無感覺,嚇得我以為從此說不出話來。等到舌頭回神,朋友被我碎碎唸到差點兒去撞牆。



P.S.
最後再引一首Wilbur的詩。這首詩初看很可愛,再讀卻有點悲哀,講得是男孩與雪人的心情對照。

這次我不用自己的破翻譯,看得懂的,願你們也同我一樣欣賞;看不懂的.....就直接打電話問我好啦!

Boy at the Window

Seeing the snowman standing all alone
In dusk and cold is more than he can bear.
The small boy weeps to hear the wind prepare
A night of gnashings and enormous moan.
His tearful sight can hardly reach to where
The pale-faced figure with bitumen eyes
Returns him such a God-forsaken stare
As outcast Adam gave to paradise.

The man of snow is, nonetheless, content,
Having no wish to go inside and die.
Still, he is moved to see the youngster cry.
Though frozen water is his element,
He melts enough to drop from one soft eye
A trickle of the purest rain, a tear
For the child at the bright pane surrounded by
Such warmth, such light, such love, and so much fear.





參考資料:Musée d'Orsay




2009/2/19中時部落格嚴選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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