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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營之神走了！”斗大的標題散見於報章雜誌和電視新聞，你很難不知道，這位有台灣”經營之神”美譽之企業家離世的消息。出生赤貧，從小小的米販成為舉世聞名的商場巨人，他建立了營收二兆、資產近三兆，全世界第三大石化集團。創辦學校、醫院，慈善事業遍及兩岸。手下的子公司，有能力和專業到國外設廠，賺了外國人的錢之後又能回饋台灣。企業界鮮少有人如他一般，集種種成就於一身。
我想起與他擦身而過的時刻。
長道上白色的牆、深灰色的地毯，十幾層的大樓，簡潔樸素的裝潢幾乎每層都相同；像是座整人的迷宮，一不認得方向就要迷路。我急急往前走、幾乎小跑步起來，深怕手中文件若再遲一秒送達，我的人頭不是落地就是被另名“豬頭”。走到一半突然發現，咦？怎麼前頭正在走著的人們全都鳥獸散，有人避進樓梯間，有人乾脆走進其他部門的辦公室，沒地方躲的只好貼牆站著。
是失火嗎？不會吧？失火要逃不是呆站啊？我不敢繼續走，也摸不著頭緒，直到看見四個彪形大漢和一位老先生向我走來，才剎然頓悟。
創立集團的巨人正往我這兒來！下屬因著尊敬從不擋路，一定會站立兩旁等他走過，我曾聽同事們聊起這裡未成文的習慣。彪形大漢兩個在前，兩個在後，中間那位雖然白髮、精瘦，卻是西裝筆挺，抬頭挺胸，表情嚴肅，眉頭深鎖。其他人都微微低頭，只有我傻傻地瞪著他，心想，跟電視上有差喔？是他比較矮還是保鏢太高？不過耳朵真的很有特色啊！
大概是我的注目禮太明顯，擦身而過，老先生回了我一眼，我趕緊垂下眼簾。
送完資料，回到座位我馬上跟小主管報告這個天大的消息。「你有沒有看他？」我點頭。「下次記得，盡量不要直視他。」我張嘴還來不及問為什麼，又被支去完成下一個任務。
那是我進入集團工作的第一個月。當年的頂頭上司，已從家族第二代的接班身分，穩扎穩打地進入決策小組。他有兩位秘書，大秘書和小秘書。大秘書負責他的財務、行程等中心項目，至於小秘書呢？其實就是包山包海的丫嬛級人物，不僅做老闆指定的、也得完成大秘書來不及或做不完的瑣碎雜務。那位幸運的丫嬛就是在下。
我常在大樓內東奔西跑。老闆規定，只要是交予董座（巨人在集團的尊稱）與總座（巨人的弟弟）的文件，一定得秘書親自送達。大秘書得留守座位，所以我每天都很希望能夠穿布鞋上班。偏偏老闆常有各國客戶、政商名流來訪，秘書穿套裝是基本規定，裙裝更佳。我不是踏著高跟鞋、氣喘吁吁地小碎步快走；就是穿裙子汗流浹背地蹲在地上，包裝老闆特別交代、請快遞寄到國內外的物品。
和巨人的性格一致，在集團裡工作，每個細節都是學問。老闆辦公室裡那缸魚一定要按時養。所謂的“按時”，是我送文件送到一半還得飛奔回來、趕在下午五點整倒下飼料的那種“準時”；要不然魚兒隔天游仰式，即使是因為其他因素駕鶴西歸，沒按時餵食的我照樣得挨罵。
泡咖啡得使用醫院的量杯，因為多少咖啡粉、奶精粉必須絕對精準。而且各人口味不同，有人加奶精、有人直接加牛奶，牛奶還分全脂低脂。老闆及其貴客同僚們的喜好，喝茶或咖啡，上白開水的前後順序為何，都一一寫在筆記、日積月累直接印進腦海裡。
連奉茶奉水奉咖啡都有規定。該如何拿杯遞給人？如果單杯不帶盤，杯旁也無把手，必須盡量以雙手拿捧杯子下方與底部，不管多燙，手絕不能碰到杯口。因為那是客人嘴唇即將接觸的部份，你的手指怎麼可以摸到？不衛生！
精準不僅在細節，更在時間。因為巨人的時間不多，分秒必爭。若他吩咐秘書打內線找我老闆，一看是董座分機的號碼，我接起電話和轉接速度必須控制於三秒內。如果老闆正在開會，我必須“優雅地”衝進會議室告知他接電話，以縮短董座等待的時間。因為對日理萬機的巨人來說，多一秒都算等太久，一秒都不願等的他總是直接掛斷。老闆馬上回電，巨人卻已經開始下一場會或講下一通電話，沒時間給他了。
耳濡目染之下，高階主管們成天神經繃緊，搞得我們這些下屬終日惶恐。老闆要用車，一分都不能等。若我說二十分後車子會到大門口，他準時下樓車還沒來，那我就要等著被吼。每次都得懇求司機千萬準時，但是人家也很無奈，小姐，有時候車就是會塞在路上，能不能請你老闆在辦公室等？
不行，他說幾點就是幾點。你可以遲到，他可以通融，只是我得挨罵！司機大哥拜託拜託啊！
老闆陪巨人或賓客打小白球，時間多半約在早上五點十五分。五點十五分要揮出第一桿，我得安排司機到住所或下榻飯店接人，場地和貴賓室必須預備好接待，早午餐在哪裡用飯....等等。細節不精，時間就不準，時間與細節環環相扣；我常在辦公室一再確認，擔心任何細節一出錯就全盤走樣。雖不是身居要位、經手百萬訂單，但要服侍這群身價逾億、輕慢不得的上流人士，並不會比處理訂單容易。
集團節儉樸實的特色，完全遵照巨人的教誨。廢紙強制再利用，所有的便條紙、會議記錄、通知報告等等，只要是在集團內傳著看的文件，幾乎都不以新紙張打印。申請文具也會經過重重關卡，討得太多倒不會被質詢，只是你不可能拿到申請單裡的每一樣文具就是了，最好自己掏腰包買吧！
不管客人的位階有多高，家業或公司多龐大，除了位於十三樓的招待所，巨人幾乎不去餐廳宴請賓客。招待所的菜餚健康、菜色簡單，最有名的莫過於依照巨人口味研發的牛小排。十三樓不僅有宴客廳，還安排了會客室，必須是二級主管以上才能於此設宴。巨人的住所就在十三樓，看到他談生意的地方安排在家旁邊就能明白，他所有的生活數十年如一日，都是為著不斷、不斷地擴展事業版圖。
勤勞更是巨人的美德。我的老闆週末都會回公司上班，大秘書和我週六輪休，週日也得輪流待命。921地震當天，全台灣驚慌失措，南北交通、商業活動樣樣停擺。早上起床，我想也不想就換上套裝，心裡知道就算新聞公佈全台停班停課，敦化北路的那棟大樓絕對照樣運作。尤其越高階的主管越不可能不來，若是董座已經坐鎮辦公室，誰敢在家翹二郎腿啊？
當天捷運停開，我只好打電話叫計程車，還記得詢問了好多家才找到有車願意載我。條條馬路幾乎不見車蹤人影，司機還調侃我，怎麼別人放假你要上班？一路上，我想的不是自身安危，只嘀咕著這趟車錢一定又不可以報公司帳。即使地震颱風，公司上下都該秉持勤奮精神，老闆到公司秘書怎可不在？上班是理所當然的事。坐計程車想報帳？你爬都應該爬到公司！
但是不管工作再辛苦，同事們再怎麼滿腹牢騷，大家心底都清楚，這是家從未虧待員工的好企業。三節獎金、禮品，年終花紅，附屬醫院的醫療福利，再加上合作廠商眾多，只要你拿出員工證，到許多地方都能享受優惠。雖不是股王股后，但集團實力雄厚，發展穩固，能進入其中工作著實令人稱羨。當年我決定離開，媽媽還捨不得好一陣子，公司不是鐵飯碗、至少也是個不易碎的飯碗，妳就這麼說走就走一點都不覺可惜啊？
離開的原因有很多，每一個都有決定性的影響。我不想一輩子當秘書，即使從小秘書升上大秘書也非個人志向。就算我能夠申請調派其他職位，那至少需要五年吧！大企業裡的各個部門錯綜複雜，種種制度，我見過許多老臣子幾乎花了一生的時間才爬到“主任”的位子。
身處家族事業，而我的工作剛好負責行政、打理雜務，老闆又屬家族成員，我很難不去觸碰別人的家事。家事比公事更為棘手，其中牽扯到許多私密細節、個人感覺，即使我認為進退得體，對方卻認為完全不合宜。天天為著芝麻綠豆心驚膽顫、反覆思量拿捏分寸，這種心事誰人能知？
企業文化的優點，反過來也可以是缺點。公司上下長幼有序，空氣謹慎嚴肅，打躬作揖不是做作而是禮貌。每天早上老闆一進辦公室，秘書們都要起立說早、點頭鞠躬；老闆下班，也得雙雙起立道再見、再行鞠躬。 受責備時不可直視上司，離開老闆辦公室只能倒退走，不可轉身以背示人。回想當初的畫面，覺得自己根本就是日劇裡百依百順的小秘書，而我還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那些為五斗米折腰到幾乎斷腰，接受震撼式教育還不斷點頭彎腰說“是是是”的高階主管，他們的血淚交織才真正充滿戲劇張力！
無論如何，再想起那段時光，我依然心存感激。工作內容的確缺乏專業訓練，但在我的性格上帶來許多成全。我學習如何專注細節，找出最有效率的方法完成任務，掌控時間，利用有限資源，辦事組織化、系統化。雖然秘書非我志業，在之後的工作中，我還是輾轉從個人助理做起。通過巨人旗下的秘書訓練，再做任何人的特助絲毫不覺困難。我甚至還有點受寵若驚，除非客人來，沒有人要我煮咖啡？外籍主管想喝咖啡都自己泡，偶爾我要喝順便開口問一聲、帶一杯，雖然說謝謝的聲音很冷靜，他的眼神充滿喜悅，因為我記得他喜歡的口味。怎樣？之前那位金髮碧眼的助理比較注重自身人權是吧？
多年以後，我撇棄擾人的裙裝，穿褲裝上班。老闆責備我的時候，我可以發表意見不必鞠躬。我與重要人士同坐圓桌開會，而非在旁奉茶。我看過許多企業鉅子、公司總裁，不再見人停下腳步以示尊崇。但我將永遠記得與巨人擦身而過的剎那，年少時初入社會的傻樣，還有他炯炯有神、永不停止思索的目光。
2008/10/27中時部落格嚴選好文
我想起與他擦身而過的時刻。
長道上白色的牆、深灰色的地毯，十幾層的大樓，簡潔樸素的裝潢幾乎每層都相同；像是座整人的迷宮，一不認得方向就要迷路。我急急往前走、幾乎小跑步起來，深怕手中文件若再遲一秒送達，我的人頭不是落地就是被另名“豬頭”。走到一半突然發現，咦？怎麼前頭正在走著的人們全都鳥獸散，有人避進樓梯間，有人乾脆走進其他部門的辦公室，沒地方躲的只好貼牆站著。
是失火嗎？不會吧？失火要逃不是呆站啊？我不敢繼續走，也摸不著頭緒，直到看見四個彪形大漢和一位老先生向我走來，才剎然頓悟。
創立集團的巨人正往我這兒來！下屬因著尊敬從不擋路，一定會站立兩旁等他走過，我曾聽同事們聊起這裡未成文的習慣。彪形大漢兩個在前，兩個在後，中間那位雖然白髮、精瘦，卻是西裝筆挺，抬頭挺胸，表情嚴肅，眉頭深鎖。其他人都微微低頭，只有我傻傻地瞪著他，心想，跟電視上有差喔？是他比較矮還是保鏢太高？不過耳朵真的很有特色啊！
大概是我的注目禮太明顯，擦身而過，老先生回了我一眼，我趕緊垂下眼簾。
送完資料，回到座位我馬上跟小主管報告這個天大的消息。「你有沒有看他？」我點頭。「下次記得，盡量不要直視他。」我張嘴還來不及問為什麼，又被支去完成下一個任務。
那是我進入集團工作的第一個月。當年的頂頭上司，已從家族第二代的接班身分，穩扎穩打地進入決策小組。他有兩位秘書，大秘書和小秘書。大秘書負責他的財務、行程等中心項目，至於小秘書呢？其實就是包山包海的丫嬛級人物，不僅做老闆指定的、也得完成大秘書來不及或做不完的瑣碎雜務。那位幸運的丫嬛就是在下。
我常在大樓內東奔西跑。老闆規定，只要是交予董座（巨人在集團的尊稱）與總座（巨人的弟弟）的文件，一定得秘書親自送達。大秘書得留守座位，所以我每天都很希望能夠穿布鞋上班。偏偏老闆常有各國客戶、政商名流來訪，秘書穿套裝是基本規定，裙裝更佳。我不是踏著高跟鞋、氣喘吁吁地小碎步快走；就是穿裙子汗流浹背地蹲在地上，包裝老闆特別交代、請快遞寄到國內外的物品。
和巨人的性格一致，在集團裡工作，每個細節都是學問。老闆辦公室裡那缸魚一定要按時養。所謂的“按時”，是我送文件送到一半還得飛奔回來、趕在下午五點整倒下飼料的那種“準時”；要不然魚兒隔天游仰式，即使是因為其他因素駕鶴西歸，沒按時餵食的我照樣得挨罵。
泡咖啡得使用醫院的量杯，因為多少咖啡粉、奶精粉必須絕對精準。而且各人口味不同，有人加奶精、有人直接加牛奶，牛奶還分全脂低脂。老闆及其貴客同僚們的喜好，喝茶或咖啡，上白開水的前後順序為何，都一一寫在筆記、日積月累直接印進腦海裡。
連奉茶奉水奉咖啡都有規定。該如何拿杯遞給人？如果單杯不帶盤，杯旁也無把手，必須盡量以雙手拿捧杯子下方與底部，不管多燙，手絕不能碰到杯口。因為那是客人嘴唇即將接觸的部份，你的手指怎麼可以摸到？不衛生！
精準不僅在細節，更在時間。因為巨人的時間不多，分秒必爭。若他吩咐秘書打內線找我老闆，一看是董座分機的號碼，我接起電話和轉接速度必須控制於三秒內。如果老闆正在開會，我必須“優雅地”衝進會議室告知他接電話，以縮短董座等待的時間。因為對日理萬機的巨人來說，多一秒都算等太久，一秒都不願等的他總是直接掛斷。老闆馬上回電，巨人卻已經開始下一場會或講下一通電話，沒時間給他了。
耳濡目染之下，高階主管們成天神經繃緊，搞得我們這些下屬終日惶恐。老闆要用車，一分都不能等。若我說二十分後車子會到大門口，他準時下樓車還沒來，那我就要等著被吼。每次都得懇求司機千萬準時，但是人家也很無奈，小姐，有時候車就是會塞在路上，能不能請你老闆在辦公室等？
不行，他說幾點就是幾點。你可以遲到，他可以通融，只是我得挨罵！司機大哥拜託拜託啊！
老闆陪巨人或賓客打小白球，時間多半約在早上五點十五分。五點十五分要揮出第一桿，我得安排司機到住所或下榻飯店接人，場地和貴賓室必須預備好接待，早午餐在哪裡用飯....等等。細節不精，時間就不準，時間與細節環環相扣；我常在辦公室一再確認，擔心任何細節一出錯就全盤走樣。雖不是身居要位、經手百萬訂單，但要服侍這群身價逾億、輕慢不得的上流人士，並不會比處理訂單容易。
集團節儉樸實的特色，完全遵照巨人的教誨。廢紙強制再利用，所有的便條紙、會議記錄、通知報告等等，只要是在集團內傳著看的文件，幾乎都不以新紙張打印。申請文具也會經過重重關卡，討得太多倒不會被質詢，只是你不可能拿到申請單裡的每一樣文具就是了，最好自己掏腰包買吧！
不管客人的位階有多高，家業或公司多龐大，除了位於十三樓的招待所，巨人幾乎不去餐廳宴請賓客。招待所的菜餚健康、菜色簡單，最有名的莫過於依照巨人口味研發的牛小排。十三樓不僅有宴客廳，還安排了會客室，必須是二級主管以上才能於此設宴。巨人的住所就在十三樓，看到他談生意的地方安排在家旁邊就能明白，他所有的生活數十年如一日，都是為著不斷、不斷地擴展事業版圖。
勤勞更是巨人的美德。我的老闆週末都會回公司上班，大秘書和我週六輪休，週日也得輪流待命。921地震當天，全台灣驚慌失措，南北交通、商業活動樣樣停擺。早上起床，我想也不想就換上套裝，心裡知道就算新聞公佈全台停班停課，敦化北路的那棟大樓絕對照樣運作。尤其越高階的主管越不可能不來，若是董座已經坐鎮辦公室，誰敢在家翹二郎腿啊？
當天捷運停開，我只好打電話叫計程車，還記得詢問了好多家才找到有車願意載我。條條馬路幾乎不見車蹤人影，司機還調侃我，怎麼別人放假你要上班？一路上，我想的不是自身安危，只嘀咕著這趟車錢一定又不可以報公司帳。即使地震颱風，公司上下都該秉持勤奮精神，老闆到公司秘書怎可不在？上班是理所當然的事。坐計程車想報帳？你爬都應該爬到公司！
但是不管工作再辛苦，同事們再怎麼滿腹牢騷，大家心底都清楚，這是家從未虧待員工的好企業。三節獎金、禮品，年終花紅，附屬醫院的醫療福利，再加上合作廠商眾多，只要你拿出員工證，到許多地方都能享受優惠。雖不是股王股后，但集團實力雄厚，發展穩固，能進入其中工作著實令人稱羨。當年我決定離開，媽媽還捨不得好一陣子，公司不是鐵飯碗、至少也是個不易碎的飯碗，妳就這麼說走就走一點都不覺可惜啊？
離開的原因有很多，每一個都有決定性的影響。我不想一輩子當秘書，即使從小秘書升上大秘書也非個人志向。就算我能夠申請調派其他職位，那至少需要五年吧！大企業裡的各個部門錯綜複雜，種種制度，我見過許多老臣子幾乎花了一生的時間才爬到“主任”的位子。
身處家族事業，而我的工作剛好負責行政、打理雜務，老闆又屬家族成員，我很難不去觸碰別人的家事。家事比公事更為棘手，其中牽扯到許多私密細節、個人感覺，即使我認為進退得體，對方卻認為完全不合宜。天天為著芝麻綠豆心驚膽顫、反覆思量拿捏分寸，這種心事誰人能知？
企業文化的優點，反過來也可以是缺點。公司上下長幼有序，空氣謹慎嚴肅，打躬作揖不是做作而是禮貌。每天早上老闆一進辦公室，秘書們都要起立說早、點頭鞠躬；老闆下班，也得雙雙起立道再見、再行鞠躬。 受責備時不可直視上司，離開老闆辦公室只能倒退走，不可轉身以背示人。回想當初的畫面，覺得自己根本就是日劇裡百依百順的小秘書，而我還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那些為五斗米折腰到幾乎斷腰，接受震撼式教育還不斷點頭彎腰說“是是是”的高階主管，他們的血淚交織才真正充滿戲劇張力！
無論如何，再想起那段時光，我依然心存感激。工作內容的確缺乏專業訓練，但在我的性格上帶來許多成全。我學習如何專注細節，找出最有效率的方法完成任務，掌控時間，利用有限資源，辦事組織化、系統化。雖然秘書非我志業，在之後的工作中，我還是輾轉從個人助理做起。通過巨人旗下的秘書訓練，再做任何人的特助絲毫不覺困難。我甚至還有點受寵若驚，除非客人來，沒有人要我煮咖啡？外籍主管想喝咖啡都自己泡，偶爾我要喝順便開口問一聲、帶一杯，雖然說謝謝的聲音很冷靜，他的眼神充滿喜悅，因為我記得他喜歡的口味。怎樣？之前那位金髮碧眼的助理比較注重自身人權是吧？
多年以後，我撇棄擾人的裙裝，穿褲裝上班。老闆責備我的時候，我可以發表意見不必鞠躬。我與重要人士同坐圓桌開會，而非在旁奉茶。我看過許多企業鉅子、公司總裁，不再見人停下腳步以示尊崇。但我將永遠記得與巨人擦身而過的剎那，年少時初入社會的傻樣，還有他炯炯有神、永不停止思索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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