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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落腳的地方沒有捷運,只有一家客運在街上跑。沒有車,去市場買菜或帶錫安上課,都極為不方便。和這位走幾分鐘就決定當街坐下的壯丁出門,大包小包之外,我一定得推娃娃車,以備公子小憩之用。於是,小黃成了我唯一的選擇。

大概是我運氣不好,坐過的十隻小黃,就有九隻令我深惡痛絕。

家裡離醫院走路大約四十分鐘至一小時,如果有車,十五至二十分鐘就可抵達。這最多二十分的車程令我看盡小黃的白眼:「小姐,以後你如果要去這麼近的地方,先問一下我載不載。」

我滿頭大汗,一隻手抱著兒子、一隻手收推車,還把推車舉起放進後車廂,小黃連幫個忙都不願意,站在一旁盯著我看,深怕我刮傷他的車。心頭熊熊怒火足以從基隆一路燒到墾丁,看在眼下孤兒寡母的身份,我忍著問:「什麼意思?」

「我排隊排很久啦!就排到你這種錶都不會跳的!」一百塊起跳,到我家也只有一百。你很衰,排到我住得近的;我更衰,小孩生病就算了,還要受你的氣。

這種小黃我遇到不只一次,有些不爽但沒說,在巷弄裡車速八十,很明顯就是要趕快擺脫我們、再回去重新排隊。錫安下車之後吐了一口奶,我心想,還好不是吐在車裡,要不然我一定會被A錢。

看在一個女人帶小孩好欺負,我曾被小黃要求加錢。因為娃娃車放在後車廂,所以得多給二十塊。這是什麼歪理?車我原本可以放在前座,只怕髒了他的坐墊才往後放。又不是去機場或從機場出發,也不是讓你載著二十公斤的行李耗油。一台不到五公斤的推車,我都扛得起來,而你連一隻手指也不動,還要我給你錢?我不說話,把娃娃車抬出來,讓錫安坐上、繫緊安全帶,才拿了兩個銅板直接從車窗丟進去。如果人缺錢到如此沒格,二十塊就算我的同情價。

大樓警衛看到我丟錢的動作,幫我開門時還問怎麼了?我告知原委,他馬上說:「怎麼有這種事?你應該叫我們過去,他一定不敢囂張。」我不是沒想過跟小黃理論,也不是天性溫柔婉約,但孩子在身邊,我不顧自己也為兒子擔心。上了壞小黃像是上了賊船,逃都來不及,為了爭二十塊帶孩子站在烈陽下,不值得。

不值得,花錢受罪更不值得。老公得用車,錫安又必須上復健課,我寧可被曬出黑斑,一個人推娃娃車走了五十分鐘到醫院。老師驚訝地問,你們兩個怎麼流這麼多汗?剛剛去游泳啊?

錫安的頭髮衣服全溼,臉紅通通的。我氣喘吁吁,瀏海都黏在額頭上。下了課,我看著醫院前排那群無所事事,成群聊天或抽煙的小黃們,嘆口氣,決定繼續那五十分鐘的漫漫長路。

開車時遇到的小黃就更糟了。不打方向燈隨意切車、暫停,不是龜速在街上找客人,就是高速瘋狂超車。小黃A到別人的車,揚長而去的機會是百分之九十九;被別人輕輕擦到,小黃馬上號召其他小黃圍堵;不然就獅子大開口,這裡要錢那裡要錢、還得賠償他幾天無法載客的收入。我不願以偏概全,只能說自己與周圍的親朋好友“全都”運氣不好,大家一致認同,極少遇到彬彬有禮、以服務為本的小黃。要與小黃相安無事,開車時最好離它們遠遠的;坐在裡面,別帶大件行李惹人嫌,目的地最少可以讓錶跳到兩百元。

最近外國友人到台北出差,就住在離火車站很近的五星級大飯店。他要搭高鐵南下,因為扛著相當有重量的測試儀器,在飯店門口叫小黃載他到火車站。一上車,小黃就開始喃喃自語,他聽不懂台語,於是禮貌地問:「先生,請問你在跟我說什麼?」

小黃滿臉不悅:「我說你坐捷運就可以了!火車站那麼近,你飯店旁邊就有捷運站!」隨後開始碎碎唸著朋友不懂的語言,「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麼?看得出來很不高興就對了。」他說自己如坐針氈,下車還多給五十塊,被我罵不應該。

這麼多年來,我只遇過一位「人間有愛」的小黃。那天下雨,同樣是帶錫安去醫院,同樣是一百塊沒跳錶的車資。我拿出千元大鈔,小黃兩個口袋都翻過了,就是沒錢找我。

「不好意思,我只有一千,和零錢三十塊。」我也翻了錢包,心想,你不會扣住我們不給下車吧?復健課快開始了,我沒時間掉頭回家拿錢給你。

他身上只有四百塊。兩個人僵持了幾秒,小黃開口:「沒關係!這程算我送你。」我硬要給他三十塊,堅持晚上一定會把剩餘的錢給他,他不願意拿。我記下他的名字,抱小孩抬娃娃車、不好意思說不停,他直說沒關係。

當晚我去車行,問門口幾個談天正熱烈的小黃:「請問,你們有位頭髮捲捲的司機某某某在嗎?」他們滿頭霧水,我說出坐車的時間,查了值班表之後才知道,那位司機工作的範圍不在這裡。他當時載客人來,空檔恰好載了我一趟,之後就又帶客人回城裡。

我記得在新加坡工作那幾年,碰過的小黃除了愛抱怨政府嚴格、同業競爭激烈之外,無論是印度人、馬來人或是華人司機,每位都會在客人上車時說Hi,下車時道Goodbye。聽出我的口音沒有新加坡腔,還遇過幾個司機邊開車,邊為我介紹古蹟由來與建築背景。問他們為什麼這麼厲害?因為要拿到計程車司機執照,還得通過新加坡文化與歷史的考試。「沒辦法,政府規定的啦!我們就像在Elementary School要硬硬記下來的囉!」聽得出他們的語氣裡有一絲絲埋怨,更多的是自豪。

我不清楚台灣的計程車業與相關法例,身處何方,只能隨遇而安。我會永遠記得那位捲髮小黃的好,卻也清楚知道現實不都那麼美好,能不坐小黃盡量不坐,能離它遠一點就遠一點。小黃原本應該提供便利,令旅行與回家的人心安。如果落為“不得不”的選擇,文化衝擊的不良印象,計程車業必定受到影響,甚至波及到國家的旅遊業。尤其當那個國家沒有自由女神、沒有巴黎鐵塔,台北的小黃哪有資格如同紐約或巴黎司機那樣跩呢?








後記:

“小黃小黃不要來”是呼應“大雨大雨一直下”那篇文章。當時有人問我,為什麼寧願淋雨也要自己開車,寧願在37度的高溫下走路也不願坐計程車。最近家人又被計程車司機欺負了,讓我想起並終於完成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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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錫安媽媽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6)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