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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有益處」
錫安一直哭叫，豆大的淚珠從他眼眶裡不停滾出來，說不心疼是假的，但我一點也不擔心。男老師身強力壯，錫安在他手裡不至跌落；何況錫安經歷太多難度更高的動作，這個動作應該不算太痛苦。
錫安站在滾筒上，老師輕輕把滾筒左右轉動，練習的唯一要求－只要在滾筒上穩穩站好。不必吊繩子或綁鐵架，站著就好，可是錫安嚇得要命，氣得要死，雙腳不停發抖。他看著我哭，三十分鐘連續不斷的哭聲帶我進入超然境界，我覺得自己好像在看「百戰百勝」的娃娃實境秀。
這個動作錫安以前沒做過，我問老師，這要練什麼？
「還是一樣，練他的平衡感。」
錫安會走路，但平衡感與耐力都很差，走一會兒就跌倒，要不然就直接坐在地上，以「醉漢」形容他的姿態再適合也不過了。在我看來，平衡感訓練的難度比教他走路還高，錫安每課必哭，一面是動作難，再來我推斷他已經有了一點認知能力，卻仍舊不明白我們到底要他做什麼？他很生氣，拒絕配合，氣到拿頭撞地板，好幾次搞到鼻血直流。
每每兒子在復健室看著我大哭，我都彷彿聽到他喊：「媽媽我已經會走了啊？為什麼還要這樣把我推來拉去？」
「你看，」老師繼續說：「他的腳板和膝蓋都在平衡身體，因為害怕。」
老師頂多扶著錫安的腰，再他要放棄的時候硬把他拉起來站直。他當然害怕，我也會害怕，要是我不懂其實老師只要我站著就好，不懂媽媽帶我來這裡其實是為了我好。
「因為害怕，他會學著調整自己，你看，他會隨著滾筒的方向轉移重心。他平常隨便亂走亂跑亂爬都是因為不害怕，你讓他站在滾筒上，他怕了，就會小心，會開始學著控制身體。」
或許，所有的負面情緒，偶爾也能帶來正面的功效。如果我不被情緒吞噬消耗，如果我可以調整姿態和腳步，隨著痛苦和恐懼，重心轉移。
{###_zionandme/2/1785056199.flv_###}
「最壞的打算」
最近聽到「最壞的打算」這五個字。
他們有的是親朋好友，知名的專業人士，他們都是好心人，我沒有語帶諷刺，他們純粹是為了我好，為了錫安好。
要有心理準備，Prepare for the worst。你的孩子有可能不會說話，認知能力可能會停滯，他這一生能夠有自理能力已經很好，不要期望太多。你的先生總是出差，你看不到他到底在幹嘛。為了自保，女人少說要存點私房錢。還有，要不要搬去跟父母一起住？有人幫你一起帶孩子，才像個家啊！
他們說了就走，留下我繼續過日子。他們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難處，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也有許多「最壞的打算」得面對？
他們走了之後，老實說，我有點灰心。一次，正當我把奶粉尿布裝進外出袋，準備開車載錫安去上課，心裡突然湧起強烈的厭惡感，我不想去！不想抄筆記、不想看兒子哭，不想試著從這些拼死拼活的練習中參透生命的真諦，真是煩透了！如果那些最壞的終究會來，我在這裡奮鬥有啥用？
晚餐時，我和孩子的爸敘述我的「心路歷程」，他劈頭就問：「所以你們今天有沒有去上課？」
我說再怎麼煩，為了兒子還是得去。「對！你不能放棄！他不去上課要怎麼進步？」
我不可思議地望著對面這個男人，他難得在家，好不容易可以跟他吐苦水，他真是不懂如何安慰人。聽他繼續說著不可以放棄兒子等等我早就知道的廢話，天啊！嫁給他真是我「最壞的打算」！
我張大眼睛瞪著他：「先生，你就不能說『辛苦了，我知道你很累』這些話嗎？你以為你現在說的我都沒想過嗎？」
「我以為你會覺得我在鼓勵你啊！」
「鼓勵？這比較像訓話吧？」
他閉上嘴巴，低頭嚼飯。
我轉頭餵兒子吃飯，他又開始鬧脾氣，小手一揮湯匙高飛，飯撒得滿地都是。我狠狠打了他的手兩下，壓著他的頭，要他看地板上那團混亂，「以後不可以這樣！不、可、以！」
兒子哭了，總算乖乖吃飯。沒一會兒，他好像又忘了剛才被打的那回事，跟我哈哈大笑，嘴角還黏著兩顆飯粒。
「媽媽很辛苦，要帶你去上課，你要聽媽媽的話，要不然爸爸又要被媽媽瞪。」爸爸借題發揮，眼看又要遭瞪白眼，他拿了一支乾淨的湯匙趕緊說：「我吃飽了，我來餵他。」
我把湯匙撿起來，地擦乾淨。走進廚房，聽著父子倆嘻嘻哈哈的笑聲，我深呼吸。人可以有「最壞的打算」，但不能活在「最壞的打算」中。畢竟最壞要來，躲也躲不掉，人生本該有打算，但不該只是為了避免最壞、想著最壞直到被最壞籠罩。
「美好是結局」
好友V到我家附近的醫院回診，約好了一起吃午飯。錫安容易不耐煩，在餐廳唉唉叫，吃什麼都抗議。V很有耐心，倒是我，兒子意見多又不會說話，無論怎麼服事他都不滿意，面對V的問候，我回得有一搭沒一搭，明顯煩躁起來。
「你現在不僅沒寫新文章，連回留言的速度都好慢喔！」
「你看他現在這樣，我要怎麼寫？」
「那你以前不也是寫嗎？」
「以前他不會從床裡面爬出來，不敢爬高爬低、跑來跑去，現在我連上廁所都要牽著他！」
V柔順地點點頭，不再說話。不知她是明白我的意思，還是心想不要招惹母老虎？我把一罐蜂蜜水塞到錫安嘴裡，他終於安靜，我轉身正面坐向V，說：「對不起，我沒辦法專心，我已經沒辦法專心很久了，最近還想把格子關掉。」
打算關格子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反正寫了又沒錢拿，也沒有很多人看，何必像以前那樣拿睡覺時間寫文章？報酬原本就不是寫作的原因，如今也只是想寫卻沒辦法下筆時拿來自我安慰的藉口。至於讀者，即使我一個字都沒寫，還是有人來關心錫安進步了沒（和錫安媽媽發瘋了沒）。在格子上認識的朋友，是我當初寫作時從未預期的寶貴回饋。
格友小美馬麻最近寫了一段話：「有時候，我會以在看一本真實小說的心情來看錫安和你的故事。而我也堅信，到這本書的最後，就會像許多勵志故事一樣，出現許多生命的奇蹟。」
前幾天在整理電腦中的舊檔案，我發現一段名為「睡睡笑」的影片。點進去一看，七、八個月的錫安胖到不行，手臂一節節的好像米其林先生。當時因為發作次數頻繁，再加上吃藥的副作用，他每天都沒有表情，呆若木雞。直到那個晚上，爸爸正把他抱在懷中哄睡覺，爸爸不小心打了個嗝，眼睛閉著的兒子一聽到聲音，突然笑起來。錫安笑了！大家好興奮，圍著他又看又笑，錫安爸爸拼命「擠」嗝（現在想來實在噁心），因為兒子一聽到「呃」馬上「呵呵」，屢試不爽。
{###_zionandme/2/1785041149.flv_###}
影片中，大家憋住笑聲，卻又止不住笑。我聽見自己說：「為什麼他平常不笑？」
媽媽安慰我：「有啦！慢慢來！」
慢慢來，真是慢慢來。影片中，我聽見自己邊笑邊哽咽，錫安如今長成一個快樂的胖男孩，很慢，可是他不斷一丁點、一丁點的進步，我不可以灰心。親愛的小美馬麻，親愛的所有朋友，謝謝你們的信心和禱告，我不知道我們的結局能不能像許多的勵志故事一樣，但錫安與我都在這裡，逆流而上，不進則退。結局如何，得用一輩子才知道。
錫安一直哭叫，豆大的淚珠從他眼眶裡不停滾出來，說不心疼是假的，但我一點也不擔心。男老師身強力壯，錫安在他手裡不至跌落；何況錫安經歷太多難度更高的動作，這個動作應該不算太痛苦。
錫安站在滾筒上，老師輕輕把滾筒左右轉動，練習的唯一要求－只要在滾筒上穩穩站好。不必吊繩子或綁鐵架，站著就好，可是錫安嚇得要命，氣得要死，雙腳不停發抖。他看著我哭，三十分鐘連續不斷的哭聲帶我進入超然境界，我覺得自己好像在看「百戰百勝」的娃娃實境秀。
這個動作錫安以前沒做過，我問老師，這要練什麼？
「還是一樣，練他的平衡感。」
錫安會走路，但平衡感與耐力都很差，走一會兒就跌倒，要不然就直接坐在地上，以「醉漢」形容他的姿態再適合也不過了。在我看來，平衡感訓練的難度比教他走路還高，錫安每課必哭，一面是動作難，再來我推斷他已經有了一點認知能力，卻仍舊不明白我們到底要他做什麼？他很生氣，拒絕配合，氣到拿頭撞地板，好幾次搞到鼻血直流。
每每兒子在復健室看著我大哭，我都彷彿聽到他喊：「媽媽我已經會走了啊？為什麼還要這樣把我推來拉去？」
「你看，」老師繼續說：「他的腳板和膝蓋都在平衡身體，因為害怕。」
老師頂多扶著錫安的腰，再他要放棄的時候硬把他拉起來站直。他當然害怕，我也會害怕，要是我不懂其實老師只要我站著就好，不懂媽媽帶我來這裡其實是為了我好。
「因為害怕，他會學著調整自己，你看，他會隨著滾筒的方向轉移重心。他平常隨便亂走亂跑亂爬都是因為不害怕，你讓他站在滾筒上，他怕了，就會小心，會開始學著控制身體。」
或許，所有的負面情緒，偶爾也能帶來正面的功效。如果我不被情緒吞噬消耗，如果我可以調整姿態和腳步，隨著痛苦和恐懼，重心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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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壞的打算」
最近聽到「最壞的打算」這五個字。
他們有的是親朋好友，知名的專業人士，他們都是好心人，我沒有語帶諷刺，他們純粹是為了我好，為了錫安好。
要有心理準備，Prepare for the worst。你的孩子有可能不會說話，認知能力可能會停滯，他這一生能夠有自理能力已經很好，不要期望太多。你的先生總是出差，你看不到他到底在幹嘛。為了自保，女人少說要存點私房錢。還有，要不要搬去跟父母一起住？有人幫你一起帶孩子，才像個家啊！
他們說了就走，留下我繼續過日子。他們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難處，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也有許多「最壞的打算」得面對？
他們走了之後，老實說，我有點灰心。一次，正當我把奶粉尿布裝進外出袋，準備開車載錫安去上課，心裡突然湧起強烈的厭惡感，我不想去！不想抄筆記、不想看兒子哭，不想試著從這些拼死拼活的練習中參透生命的真諦，真是煩透了！如果那些最壞的終究會來，我在這裡奮鬥有啥用？
晚餐時，我和孩子的爸敘述我的「心路歷程」，他劈頭就問：「所以你們今天有沒有去上課？」
我說再怎麼煩，為了兒子還是得去。「對！你不能放棄！他不去上課要怎麼進步？」
我不可思議地望著對面這個男人，他難得在家，好不容易可以跟他吐苦水，他真是不懂如何安慰人。聽他繼續說著不可以放棄兒子等等我早就知道的廢話，天啊！嫁給他真是我「最壞的打算」！
我張大眼睛瞪著他：「先生，你就不能說『辛苦了，我知道你很累』這些話嗎？你以為你現在說的我都沒想過嗎？」
「我以為你會覺得我在鼓勵你啊！」
「鼓勵？這比較像訓話吧？」
他閉上嘴巴，低頭嚼飯。
我轉頭餵兒子吃飯，他又開始鬧脾氣，小手一揮湯匙高飛，飯撒得滿地都是。我狠狠打了他的手兩下，壓著他的頭，要他看地板上那團混亂，「以後不可以這樣！不、可、以！」
兒子哭了，總算乖乖吃飯。沒一會兒，他好像又忘了剛才被打的那回事，跟我哈哈大笑，嘴角還黏著兩顆飯粒。
「媽媽很辛苦，要帶你去上課，你要聽媽媽的話，要不然爸爸又要被媽媽瞪。」爸爸借題發揮，眼看又要遭瞪白眼，他拿了一支乾淨的湯匙趕緊說：「我吃飽了，我來餵他。」
我把湯匙撿起來，地擦乾淨。走進廚房，聽著父子倆嘻嘻哈哈的笑聲，我深呼吸。人可以有「最壞的打算」，但不能活在「最壞的打算」中。畢竟最壞要來，躲也躲不掉，人生本該有打算，但不該只是為了避免最壞、想著最壞直到被最壞籠罩。
「美好是結局」
好友V到我家附近的醫院回診，約好了一起吃午飯。錫安容易不耐煩，在餐廳唉唉叫，吃什麼都抗議。V很有耐心，倒是我，兒子意見多又不會說話，無論怎麼服事他都不滿意，面對V的問候，我回得有一搭沒一搭，明顯煩躁起來。
「你現在不僅沒寫新文章，連回留言的速度都好慢喔！」
「你看他現在這樣，我要怎麼寫？」
「那你以前不也是寫嗎？」
「以前他不會從床裡面爬出來，不敢爬高爬低、跑來跑去，現在我連上廁所都要牽著他！」
V柔順地點點頭，不再說話。不知她是明白我的意思，還是心想不要招惹母老虎？我把一罐蜂蜜水塞到錫安嘴裡，他終於安靜，我轉身正面坐向V，說：「對不起，我沒辦法專心，我已經沒辦法專心很久了，最近還想把格子關掉。」
打算關格子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反正寫了又沒錢拿，也沒有很多人看，何必像以前那樣拿睡覺時間寫文章？報酬原本就不是寫作的原因，如今也只是想寫卻沒辦法下筆時拿來自我安慰的藉口。至於讀者，即使我一個字都沒寫，還是有人來關心錫安進步了沒（和錫安媽媽發瘋了沒）。在格子上認識的朋友，是我當初寫作時從未預期的寶貴回饋。
格友小美馬麻最近寫了一段話：「有時候，我會以在看一本真實小說的心情來看錫安和你的故事。而我也堅信，到這本書的最後，就會像許多勵志故事一樣，出現許多生命的奇蹟。」
前幾天在整理電腦中的舊檔案，我發現一段名為「睡睡笑」的影片。點進去一看，七、八個月的錫安胖到不行，手臂一節節的好像米其林先生。當時因為發作次數頻繁，再加上吃藥的副作用，他每天都沒有表情，呆若木雞。直到那個晚上，爸爸正把他抱在懷中哄睡覺，爸爸不小心打了個嗝，眼睛閉著的兒子一聽到聲音，突然笑起來。錫安笑了！大家好興奮，圍著他又看又笑，錫安爸爸拼命「擠」嗝（現在想來實在噁心），因為兒子一聽到「呃」馬上「呵呵」，屢試不爽。
{###_zionandme/2/1785041149.flv_###}
影片中，大家憋住笑聲，卻又止不住笑。我聽見自己說：「為什麼他平常不笑？」
媽媽安慰我：「有啦！慢慢來！」
慢慢來，真是慢慢來。影片中，我聽見自己邊笑邊哽咽，錫安如今長成一個快樂的胖男孩，很慢，可是他不斷一丁點、一丁點的進步，我不可以灰心。親愛的小美馬麻，親愛的所有朋友，謝謝你們的信心和禱告，我不知道我們的結局能不能像許多的勵志故事一樣，但錫安與我都在這裡，逆流而上，不進則退。結局如何，得用一輩子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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