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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準備跨過清醒意識,投向渾沌的境界,床邊桌上的手機突然發出過於愉悅的音調。

她懊惱睡前忘記把手機轉成靜音,誰這麼晚還傳簡訊來?不會是那總因時差睡不著而想起某件極為重要的公事、要她一定記得明早馬上進行的主管吧?

瞇著眼睛,黑暗中她往床邊伸長了手,摸到長方形的機體。她按下中心圓紐,螢幕整個亮起來,亮得房間裡頓時飄浮著冷冷的銀藍色。

她想起自己曾經有好幾次,默默感激這螢幕的光芒。每次在半夜聽到兒子哭,迷迷糊糊中她第一個拿的就是手機,畢竟微亮的螢幕不像夜燈那麼刺眼。

尤其那幾年的偶爾停電。遇到颱風,她住的地方一定會停電或停水。停水或電都很不方便,但或許是因為黑暗,停電總是比停水多了一點恐慌。

不僅颱風會使住家停電,整個新市鎮到處都在蓋大樓與挖路,動不動就因為工程公司挖到某條電纜而拖累附近住戶,停電了,對講機不能用,電梯沒運作,她打手機給樓下管理員問怎麼會這樣?

那幾年,她總覺得盡職的管理員像個好丈夫,她不懂或不能解決的事,停電停水門壞牆裂,管理員先生都能解惑甚至解決。

她看了一下時鐘,四點多了,現在還有些天光,但天色漸晚。家裡有手電筒但沒有大顆電池,有火柴卻沒有蠟燭,怎麼辦?沒有電就沒熱水,她沒辦法幫兒子洗澡。她趁著還有點光線趕緊做晚餐,開關冰箱速度超快。她讓兒子坐在遊戲墊上玩,幸好玩具都還有電。

玩具還有電?她拖出工具箱,找到螺絲起子,把玩具拆了看電池能不能用於手電筒?她在拆玩具,兒子仍不死心的猛按琴鍵,沒聲音,他生氣的哼哼唉唉,媽媽你怎麼亂搞人家心愛的東西?

電池不合用,她有點洩氣,兒子倒是開心地再咚咚彈琴。餐桌上的智慧型手機亮起來,在昏暗中特別明亮。是管理員先生,打電話來說這個區域都停電了,電力公司正在搶修,大概還要等四、五個小時喔!

她餵兒子吃晚餐,低垂的夜幕有種催眠效果,兩人的眼皮都有點重。兒子開始揉眼睛,因為看不清楚,她也是,只能隨著依稀的輪廓在黑暗中行走,不免踢到桌腳、踩到兒子的玩具,還差點踏到趴在地上的兒子。

她拿起手機,讓螢幕亮著,抱著兒子坐在沙發上,靠微弱的光看見彼此。她唱歌,親親兒子,跟兒子玩炒蘿蔔炒蘿蔔切切切、一角兩角三角形,螢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電量只剩下百分之十了。

如果電再不來,她思索,哪個朋友家可以讓她和兒子去洗澡、睡覺?

她把兒子放進娃娃床裡,開始收拾過夜的衣物。兒子在黑暗中倚著床欄站起來,嗚嗚嗚,想看媽媽在哪裡。她把手機設定為永不自動鎖定,帶著發亮的螢幕走來走去,媽媽在這裡喔!她邊走邊說,因為只要看不到她,兒子就又擔心的嗚嗚叫。

怕黑又無聊,兒子終究還是哭了。她把兒子抱起來,拿著手機,在微弱的光中搖晃著他,不要怕啊!媽媽在這裡,電等一下就來了,就算電沒有來,我們可以去芳姨姨還是亭姨姨家睡搞搞,還是我們一起去住Motel也很好玩啊!

側躺著,她眨眨眼睛讀螢幕上密密麻麻的字,簡訊裡,對方要她照顧身體,照顧兒子。說他想起自己從前的行為很後悔,傷害了她和她的家人很抱歉。說,她的笑容很美,而他知道自己此生再也沒有機會。

她想起那些在雨中推著娃娃車去醫院的日子,去醫院的路上出了小車禍,自己載兒子去警局備案的日子。颱風天對方不能在家也無電話問候,兒子住院回國、出院馬上再出國,她曾經有那麼多心事想要分享,可惜開會的人總是很忙。當她亟需商量與幫助的時候,打手機找不到人,打到國外的旅館,旅館卻說我們沒有這個旅客的入住資料啊!

如果那不能殺死她的,會使她更堅強,那她其實早就已經被訓練好,如何面對將來的生活。

過去或現在,她與兒子的生命其實並無太大起落,他們依然在微亮中擁抱彼此,分享所有的悲傷與歡樂。她在棉被裡蜷曲著身子,閉上眼睛,彷彿看見自己抱著兒子走向當年的落地窗,遠處的大樓已經有些燈光,代表那個路段恢復供電了,她興奮的說:「頭頭你看!我們再等一下,電就要來了喔!」





I can see clearly now, the rain is gone,
I can see all obstacles in my way
Gone are the dark clouds that had me blind
It’s gonna be a bright (bright), bright (bright)
Sun-Shiny day.

I think I can make it now, the pain is gone
All of the bad feelings have disappeared
Here is the rainbow I’ve been praying for
It’s gonna be a bright (bright), bright (bright)
Sun-Shiny day.

Look all around, there’s nothing but blue skies
Look straight ahead, nothing but blue skies

I can see clearly now, the rain is gone,
I can see all obstacles in my way
Gone are the dark clouds that had me blind
It’s gonna be a bright (bright), bright (bright)
Sun-Shiny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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