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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嬤:

 

你的離世帶給我的難受,比我想像中還要深得太多。

 

原本以為,以我的年紀、以我目前的人生經驗,早已明白生老病死是人人必經之路。我以為,傷痛、背棄與久病不癒帶來的磨難,讓我的心早已淡定到能夠處理再一個所愛之人的離開。

 

我沒有,我陷入一種沉寂的悲傷。

 

我一向愛講笑話逗你開心,說阿嬤你ㄟ頭毛又去setdo了齁捲捲的真是水噹噹呦說到你心花怒放,嬌滴滴地把嘴巴摀起來笑。

 

我一向試著在難處中體會神要教我的功課,積極的,想要走出可以安慰自己或與人分享的經歷。是你每回提到就要流淚卻又覺得驕傲的長孫,即使我只是個外孫女。

 

但這次我累了,我想,或許很多事都沒有道理,盡人事聽天命就好。所以你口中美麗堅強的阿卓卓,這次連為你寫篇安息聚會的稿子也一拖再拖。

 

你一直存在於我的生命中。由於你是媽媽的老闆,我去公司找媽媽就會看到你,向你請安問好。同住一個小鎮上,平常生活的連結、逢年過節的共度,主日還一起擘餅聚會,你是一道我太熟悉的風景。像是一顆我睡慣了的枕頭,亂滾一場的夜裡醒來,黑暗中摸到那顆枕頭、把自己挪回其上才能安眠。

 

你不是在家帶孫子長大的那種外婆,你太能幹,是性格也是生活所迫。你是事務所的老闆娘,但你其實是真正的老闆,女強人的精明偶爾多過於母親的溫柔。你獨立,六十幾歲還騎著機車買菜,一句英文都不會講的狀況下,隻身前往美國探親。

 

聚會中,你國台語都能申言,出外探訪教會,只要能夠就跟上。你從來不是宅女,活力充沛,頭腦清楚。長大之後,我明白聰明能幹的女人很少不執著,你有著獨特的堅持與待人處世的角度。

 

而身為晚輩,我領受的一直是你的慈愛。你的呵護,愛屋及烏的臨及錫安。每回帶錫安去看你,你總是慈祥地喊阿祖抱抱,胖胖的錫安喜歡誰就把自己壓在誰身上,我都要擔心的扶著他,減輕在你身上的重量。

 

不要緊啦,你用台語說,說這孩子長的真好,甘下住感謝主)!

 

每天晚上九點半到十點之間,我都會固定為錫安唱一首歌,禱告、睡覺。那個飛奔到醫院的晚上,你已經悄然離開,我拍拍你還溫暖的肩膀,唱同一首歌給你聽

 

喔主耶穌,喔主耶穌,呼喊你名,何甘甜

比酒更美,比蜜更甜,喔主耶穌,阿們。」

 

這是你幾天前還有點意識的時候,對我說的話。戴著氧氣罩,我一首一首的唱詩歌給你聽,我沒有哭,但身旁的媽媽和阿姨們早已淚漣漣。你雙眼緊閉,氧氣罩戴著太久,臉上的皮膚都刮破了。氧氣罩咻咻作響,你很喘,呼吸太急促,在一切雜音中,我聽見你在我每唱完之後說,住雅搜主耶穌,阿們住雅搜,阿們!

 

阿嬤,我們度盡的年歲,好像一聲嘆息,轉眼成空,如飛而去。既然總有一天我們要歸回塵土,既然這世上的事沒有甚麼是永遠的,所以我們不強求,但難道可以不追求

 

我把「喔主耶穌」唱了兩次,然後退到一旁,讓其他人與你告別。

 

阿嬤,我知道你歇了地上的勞苦,只是睡了,我不必流淚,我們還要在主前相見。事實上,阿嬤,你不覺得活著的人比較辛苦嗎?還有這麼多事得做,這麼多情緒與感受。

 

爸媽圍著你禱告,我不知道該求甚麼,只是低聲說,主啊、主耶穌。

 

聖經裡有個人叫提摩太,他也是第三代基督徒。在環境與衰敗中,使徒保羅寫信提醒他,「記得你裡面無偽的信心,就是先在你外祖母羅以,和你母親友尼基裡面的,我深信也在你裡面。為這緣故,我提醒你,將那藉著我按手、在你裡面神的恩賜,再如火挑旺起來。」

 

阿嬤,我會很想念你。而在一切不確定中,我知道我能把握的,只有主與祂的名。這是你留給我的遺言,你帶兒女得救因而傳承給我的信仰。我呼求主名,如同你呼求祂一樣。不再被氧氣罩壓著的你睡得好沉,我摸著你花白的髮,漸漸發涼的膀臂,我的魂是如此憂傷,但在靈裡我依然相信,你的住雅搜與我的主耶穌,要帶我們經歷祂、享受祂,直到路終。

 

你的阿卓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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