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安與我 / Zion and Me

這兩個禮拜最駭人聽聞的國際事件，就是奧地利那位囚禁親生女兒的父親。聽到奧地利，我都會馬上想起「真善美」裡面的馬莉亞站在山坡上高聲歌唱，帶著七個小孩、邊彈吉他邊唱Do Re Mi。藍天白雲，山明水秀，世上像是沒有比那兒更美的地方。

被虐待長達24年的伊麗莎白，大概寧願自己生在荒蕪的沙漠一無所有，也不願被關在變態父親好山好水的別墅地窖中。

對此事件我就不多加著墨，一方面各國媒體各種語言的報紙每天都有報導，大家隨時可以知道警方的最新發現；二方面是，如果再繼續描述細節，雖然也不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消息，可是囚禁親生女兒二十幾年、還生下將近十個孩子（七個活著，有兩個因為缺乏醫療照顧一出生就死去）......種種超乎想像的惡行堆加起來，我擔心很多不雅字眼會從正在打字的指尖爆出來，在文章中狂批這位禽獸不如的父親。

真的，連禽獸都不如。大象海龜獅子蚱蜢，草食肉食，蛋生胎生，哪個爸爸做得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

好，冷靜下來！要說的是，我讀系列報導時，留意到的一篇小文章。

法國媒體訪問現年45歲的莉蔕亞（Lydia Gouardo），在此奧地利亂倫事件中，她透過媒體以過來人的身份向伊麗莎白說些鼓勵的話。莉蔕亞曾被繼父性侵28年之久，為他生下六個小孩（奇怪的是，我看到是繼父而非親生父親，居然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28年來，她像個透明人，身旁的學校老師、到寄養家庭訪問的社工甚至接生婆，對於她傷痕累累、屢屢未婚生子，沒人懷疑過她遭父親虐待，只當她是個不良少女。她曾試著要逃走，被繼父抓回來後，用鹽酸潑她的手腳和肚子；繼母把她的頭壓進沸水中，三度灼傷的臉令她不得不修學養傷。

當然，此養傷根本只是繼父的藉口，莉蔕亞在家中陷入更深的悲慘。

莉蔕亞現今住在巴黎東區，繼父已死，死前從未受到司法制裁。繼母現在也將近70歲，因為知情卻不阻止丈夫對繼女性侵，頂多被判刑四年。莉蔕亞沒工作，幾乎不識字，跟她的孩子們同住一個屋簷下。

記者問她：「你怎麼看那段日子？」

「我每次想起自己經歷過的那些，就覺得世上怎麼可能有這種事？每天早上我打開大門，走出門之前都要先深呼吸一口氣。」

「過一天就算一天。但是我喜歡活著的感覺。如果聽到別人說厭煩生命，我總說活著是好的。我很慶幸我活下來，即使每天我都需要很努力才能活著。

每次帳單來了，看到帳單上有我的名字，我很開心，因為我在這裡，我存在。」

莉蔕亞一頭俐落的短髮，愛漂亮的戴著金色項鍊和耳環，她說她總穿長袖長褲為要遮住身上的灼傷。看著她，我心想，怎麼會有人喜歡接到帳單？還喜歡看見帳單上寫著她的名字？

經過了那麼多生不如死的對待，我不懂，她怎麼還能喜歡活著？她讓我看見生命頑強的韌性。有人活著了無生趣，如同行屍走肉；也有人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即使旁人都覺得他閉上雙眼可能比活著受苦好得多。雖然誰也不能裁斷誰的生活態度是否正確，但是能過一天，就要盡力把那天過好。有人說，賭氣和拖延的人不明白生命的渺茫，總覺得今天就是嚥不下這口氣，明天還有機會可以完成未完。該道歉的，該原諒的，該說該愛該放手的，都要把握機會。即使別人不領情，結局也不如預期，至少對得起自己，斷氣也沒有遺憾。

能活著，就是件好事；活著就還有希望。我為伊麗莎白祈禱，希望她走得出這24年被扭曲的生命，好好活剩下的日子。我們沒辦法選擇遇到的人、遭遇的事，可是我們有選擇，就像莉蔕亞每天出門前先深吸一口氣， 選擇最適合自己的心情和態度，面對沒有“完美“存在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