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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2月31日星期五,我照例做著該做的事,沒有相約慶祝、沒有觀賞煙火,我對自己說,12月31日只是一年的某一天,唯一的不同是有利於商人大肆行銷商品,和情人節、聖誕節、父親母親兒童節沒有什麼不同。

話是如此說,但我那天的心情卻沒來由的悶。一年就要過去了,我還卡在許多尚未了結的情節裡,卻沒有全權處理的權力,只能讓人蓄意拖延。這一拖,整個2011年都將被纏累,不能有個新的起頭,我非常不甘願。這應該是最慘痛的跨年心情吧?我深處這麼總結。

是嗎?心底有個聲音微弱的反問著,那年的冬天應該比現在更慘吧?

那年冬天,我在巴黎地鐵被搶,提款卡、信用卡,連護照都被搶走,身無分文,原本與學妹自助旅行的行程全被打亂,只能回到宿舍自己過年。同學和朋友們不是回家,就是利用假期遠行,不僅是宿舍、整座大學城都是空蕩蕩的。我一向不怕孤單,但被搶的感覺實在太可怕,我睡不沈,睡著了還做惡夢。摸著自己被搶匪拉傷的手肘,12月31日,我打了電話給一位法國教授。

一直以來,法國教授的形象總是優雅與和善,她還曾經在學期中邀請幾位同學到家中作客,我很榮幸是其中之一。從家中擺設就可看出她高尚的格調,古董、酒紅色的貴妃椅、雕工精細的天花板,到後來我才知道她嫁給一位事業有成的商人,在大學教教書只是興趣,不是謀生的工具。

「我們沒有孩子,」教授啜了一口黑咖啡,姿態優美的感慨:「我的學生就是我的孩子啊!」

當下聽了其實覺得不太協調,我很少從法國人口中聽到如此感性的言辭,根本就像個美國人的口吻。但在那年的12月31日,法國教授曾說過的那句話有如醍醐灌頂,暴風雪中的爐火,沙漠裡的甘泉,不知道到為什麼,我著魔似的不斷想起她這句話,還從小冊子中找出她的號碼.....

「你好。」她接起電話,音調柔和。我說明自己是誰,祝她新年快樂,她高興的說:「是Esther啊?我接到你的賀年卡喔!妳最近好不好?」

在異鄉聽見這麼溫柔的問候,又是處於受害者被驚嚇的狀態,我一股腦兒道出自己如何被搶、被迫取消所有計畫,現在沒有護照還在等消息,所有的證件都要從頭開始跑流程(法國人的辦事效率不是普通的慢),還好回來了,手邊還有一點錢可以生活....

對方「嗯嗯」的回應我,聲音越來越遠。等到我講到一個段落,她趕緊接著說:「Esther,待會兒有人要來我家跨年....」

我打算說,喔!老師不必了,我自己在宿舍就好,不打擾妳。

「那,就先跟妳講到這裡囉!祝你新年快樂。」

她掛上電話。

到頭來,我對那年冬天最差的印象,其實不是被搶,而是被掛電話。

我到底說了什麼讓自己成為燙手山芋?讓她覺得我想去她家、還是想跟她借錢?無論法文多麼不是我的母語,我很確定自己沒有用這些字眼。我寧願一個人窩在房間裡,邊吃泡麵邊複習百看不厭的「Friends」,都比盛裝參加任何跨年餐會還要自在。其實我想要的,只是一點安慰,一點溫暖,一點人與人的互動,僅此而已。

我邊開車邊想,那年冬天跟現在的慘烈真是不相上下。我原本以為那年應是此生最慘的跨年,結果今年還可以更慘,真是每況愈下。想著想著,我突然轉念,其實也沒什麼嘛!我活得過那一段,就走得過這一段。我還有一口氣,能吃能睡能掙錢,哪裡慘?一段又一段的好壞,不過是當下痛撤心扉的歷練、回頭想來還算有趣的經驗。讓時間淘汰掉傷害我們的、留下愛護我們的,這人生,其實沒有最慘,只在乎心態轉不轉。

學期開始,我領到護照、辦妥所有證件,又回到了校園。法國教授看到我,不怎麼好意思卻盡力維持優雅的說:「我那天掛掉你的電話,又沒有你的電話和住址,所以沒再聯絡你。」

「喔!Madame,沒關係的,」我笑笑的,「不過賀年卡上有我的電話和住址呦!萬一哪天你想要找我的話。」

沒關係,因為我走過來了。2011年,我來了!我會紮紮實實,把你精彩的走完!






若不知道巴黎地鐵當年上演的慘劇,請點「巴黎受害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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